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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原终一×王马小吉

 

原作向结局后妄想，个人意难平的一些弥补。

内含大量V3剧透、王马小吉羁绊碎片对话、主线部分对话以及微量百春。

 

Summary：

V3的游戏实际是在虚拟程序里进行，全员无真正死亡的if。

在此前提下，为了唤醒不管对虚拟还是真实都十分重要的“某人”，最原终一主动回到程序中，怀抱着试图理解对方的心态，重新走过了五章。

 

第一篇最王，还在努力摸索中，以防有很ooc的地方我提前致歉（……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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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在躺进胶囊仓里时，最原终一幻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山的背面是海，而海的另一面没有尽头。他并非没有考虑过死亡，但是只要它还没有真正发生，最原终一想，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那时候会面临些什么。

 

——那王马君在死前会想什么？

 

——我也会死在这里吗？

 

…………

 

 

“……喂——小最原！”

 

最原终一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好像是以一种想站起来的姿势直起了身子，结果往前冲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到什么东西才总算稳住了身形——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头撞上了正跟自己面对面讲话的某个人身上。

 

而那个人“呜哇”一声退后了几步，夸张地和他拉开了好大的距离，熟悉的活泼嗓音回荡在最原耳边。在他的眼睛还没适应午后灿烂的阳光时，一种复杂的感情已经开始刺痛他的眼底。

 

“好大的动静——小最原是想暗杀掉我吗？！明明距离这么近，竟然还很惨烈地失败了耶！”

 

最原终一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视线。站在对面的人有着一头深色的紫发，正带着笑眯眯的神情望着自己。那身白色的衣服在阳光的晕染下，散发出甚至有些耀眼的光泽。

 

“……王马……君？”

 

隔了好久，最原终一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嗓音有点沉闷，像是隔着一个世界喊出来的一样。但也许也并不算很久，因为王马小吉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怎么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吗？话说，想靠假摔扯开话题是没用的啦。得知了黑暗组织的秘密，你迟早是要被我杀掉的喔！”

 

“……”

 

直到现在，最原终一才终于能确定，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因为王马小吉现在就好好地站在他跟前，毫发无伤，带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尽管没人知道那份笑意下藏着什么，但这一次，最原终一得以回到一切发生之前，哪怕这仅仅是一场梦境。

 

“太好了……”

 

最原终一喃喃自语，不知不觉间就吐露了心声。王马小吉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要被杀了还觉得‘太好了’？”

 

“呃……不是的！”最原终一反应过来，连连摇手，慌里慌张地寻找着说辞。他想起刚刚王马对他说的话，仔细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呃，只是因为知道了你的组织的秘密，就要杀掉我？”

 

“还没搞清楚局面吗？我可是把组织的内幕都披露给你了，为了防止泄露而杀人灭口不是很合理的举措嘛。”个子不高的少年笑嘻嘻地说，语气轻松得如同在商量明天去哪里吃饭一样，举止和神情中却散发着一种足以被称作威胁的气息。哪怕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应该？最原终一还是觉得一阵战栗，像是真的被邪恶组织的首脑压迫了一般。

 

他思索了片刻，勉勉强强说：“你是认真的吗？”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嗯！毕竟我最讨厌说谎和开玩笑了！”

 

——骗人的吧。

 

最原终一在心里默默地说。

 

“所以，为了小最原能活久一点，我们来玩游戏吧！”

 

“游戏？”他的思维一如既往跳脱得令最原终一几乎跟不上，不过对方似乎只要看着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正笑得开心极了，“就是所谓的赌命游戏啦，毕竟也确实是我单方面把秘密透露给你的，总要给你活命的机会吧？”

 

“嗯……好吧。那我们玩什么？”

 

“这个就下次见面再说吧。”出乎意料地，王马小吉对他作别地挥了挥手，“保持一定的神秘性也是邪恶首领的秘诀，这么说，你又知道一个秘密啦，珍惜接下来所剩不多的生命吧？”

 

“啊——等等，王马君！”

 

眼看着对方就要离去，最原终一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叫喊出声，匆忙伸出手去，试图够到对方挥动的手臂——但他落了个空。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被白色的光芒包裹住了。

 

 

01

 

“……你是说，大家都还活着？！”

 

“是。我们所参与的‘自相残杀’游戏，实际上全部都是在虚拟程序里进行的。这些仪器也是弹丸论破制作团队的人制造的，因为公然用人命展开杀人游戏，政府和警方也不会那么容易通融。

 

“白银骗了我们，但是那些人说她在程序里也并不知情。总之，我们在进行游戏时都是失忆状态，现在游戏结束，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等所有人都被唤醒，我们就可以真正离开这里，回到原先的世界生活了。”

 

“…………

 

“那么其他人……他们醒了吗？”

 

“目前醒来的只有我、梦野和你。梦野也刚醒不久，所以没法亲自来看你。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可能因为我们三个在虚拟程序里也没有受到致命伤，所以苏醒得会最快，大家接下来都会慢慢被唤醒的。”

 

“那……”

 

“——没事的。等你能起来了，就亲眼去确认吧。哪怕失去了游戏里的身份，你也依然是我们值得信赖的同伴，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嗯，谢谢你，春川同学。”

 

02

 

下一秒，最原终一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餐厅的座椅上，而王马小吉就坐在他的对面，正在用刀叉对付盘子里的甜点。

 

他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最原终一在仔仔细细确认过了之后，才收回视线，略微低了低头。他的手边放着一杯红茶，略微浮动的涟漪里映出他面带困惑的脸。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似乎是断裂的……就像他之前的记忆一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迎来什么样的回忆。

 

但既然是梦境的话，怎么样都正常吧？况且，他刚刚和王马小吉的对话，之前其实也并没有真实发生过。

 

——那我现在把他带出去也可以吗？

因为，万一到了那个时候的话——

 

“小最原，太心急了可得不到好结果喔。”

 

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王马小吉恰到好处地开口，差点把他吓了一大跳。手边的茶水晃出一圈更大的涟漪，最原终一赶紧扶稳杯子，定了定神。

 

“哎？”

 

“虽然茶会很有趣，但你应该只想着‘接下来的赌命游戏会是什么样的’，并且在不断思考怎么样才能赢过我吧？这样可不行，休息时间也用来工作反而会降低效率的。”王马小吉抬起叉子，指了指最原终一，“在我的组织里，下午茶时间可是被当成义务的喔。”

 

“嗯……这也算一个新的秘密吗？”

 

“哈哈哈哈！这就不算了，毕竟会有下午茶时间的邪恶组织，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吧。”王马小吉挖了一口蛋糕，突发奇想道，“难道说，小最原一直沉思，是在计划着被我杀死之前把秘密透露出去吗？欸——想保命的话，建议你还是乖乖听从我比较好。”

 

“在王马君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最原终一苦笑着说，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和他对话都是一如既往的头疼。但这一次，他比之前有了更多的时间，也有了更多的耐心——虽然他自己还没注意到。比起这个，他先注意到的是当下比较明显的状况。

 

比如说，在王马的嘴边，残留着一抹蛋糕上的奶油。而对方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还在津津有味地解决着剩下的蛋糕。

 

而最原终一只是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感受着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灿烂而明媚。才囚学园从未下过雨，一直是这样晴好的天气，最原终一看在眼里，只觉得多多少少显得有些难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出声道：“王马君。”

 

“嗯？总算改变主意想求饶了吗？”

 

“不是的，那个……”他指了指脸，“沾到奶油了，嘴角。”

 

王马小吉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最原终一要说什么似的，歪了一下脑袋：“那你帮我擦掉不就好了？”

 

“……”最原终一愣了一下。

 

“——骗你的！我可是邪恶组织的首领，怎么能让普通人这么轻易地近身啊？”

 

王马小吉大大咧咧地说，他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满意地放下了叉子：“不愧是东条姐姐的厨艺，真是好吃得让人没话说，小最原不吃可是超大的损失。”

 

他好整以暇地说完，伸手就要去够桌子上的纸巾。最原终一突然站起了身，毫无预兆地向他走来。而后者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能意识到了，但他只是像最原终一几秒前那样愣住了一刻，仅此而已。

 

最原终一抽了一张纸巾，叠了几叠，伸手碰到了王马小吉的脸。对方似乎抗拒性地往后缩了缩，但最原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声：“别动。”

 

他真的没再动了，只是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最原终一。那眼神不能算作惊愕或威胁，甚至连怀疑都没有，他只是用平板而又锐利的目光看着，仿佛要把这个人看出个洞来。

 

而这边，最原终一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第一次距离王马小吉这么近，能看清他垂在脸颊旁边微微翘起的发丝，甚至能感觉到他跟正常人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温热体温。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确认这份触感是真实的。至少跟这个人随心所欲的谎言相比，他本身的存在要真实得多。

 

直到他仔细确认那块奶油被他擦干净了之后，对方才突然冷不丁开口道：

 

“哎……小最原还真是会擅自行动啊。就这么不怕我吗？”

 

王马小吉的语调听起来平常，脸上却面无表情。最原终一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他们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更别提他现在举着纸巾帮王马擦奶油的举动——就好像他们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似的。

 

分明连朋友都还不算，自己似乎是有些越界了。

 

他慌慌张张地站直了身子，把纸巾团了团握在手里，思考着如何解释才好——总不能说，他只是穿越原先的世界线而来，见到还活着的王马有点不敢置信，所以想动手确认一下……之类的？

 

而对方瞥了他一眼，声音一转，就恢复了平常开玩笑般的语调：“难道说，小最原已经默认自己是我的部下啦？那样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加入我的组织，知道组织的秘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放你一马喔？”

 

“……不好意思。”虽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但从那双紫色眼睛里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埋在其下的真实意图，最原终一抿了抿唇，“我还是不加入了……总感觉邪恶组织什么的，不太适合我。”

 

“也是，毕竟小最原可是超高校级的侦探嘛，侦探干的活儿都很适合小最原，例如跑腿打杂啦，找丢失宠物啦，协调家庭矛盾啦……”

 

民事侦探在外人看来果然是这样的形象吗……

 

“——以及剖析谎言，揭开真相什么的啦。”突然间，王马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最原终一被对方逼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撞到了身后的桌子。茶杯里的汤匙发出叮一声轻响。

 

“那么小最原觉得如何？”此刻，王马小吉的脸距离他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比刚刚还要接近，最原终一甚至能看清他睫毛的轮廓在眼尾投下阴影，而此刻对方脸上带着的笑容似乎只是恶作剧的玩味表情，但最原终一不由得攥紧了双手，察觉到一丝不妙。

 

“你有找到你想要的真相的勇气吗？都说真实残酷得令人可怕，果然还是谎言比较好吧？毕竟这世上也存在着为了掩盖痛苦的温柔的谎言，但是大家似乎都对谎言无比排斥呢，这可真是让我伤心啊，分明我也是好心好意才提醒他们的。”王马小吉歪了歪头，“呐，小最原又是怎么想的？”

 

“我——”最原终一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温度骤降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如果没有做好勇气的觉悟，还是不要擅自行动为妙。不止是我，可是会招来其他杀身之祸的喔。”

 

“…………”

 

“——什么的，当然是骗你的！这可是个自相残杀的游戏啊，待在这里哪有真正的安全可言？”王马小吉转瞬之间笑了起来，轻轻松松地蹦跳了一下，又坐回了座位上，将双臂抱在脑后慵懒地说：“但如果你在游戏里赢了我，我保证不会杀掉你。之前小最原似乎干干脆脆地就答应了吧，那现在呢，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最原终一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和之前并不完全相同，他已经达成了某个游戏中的一个结局，也许那并不算真正的真实，但至少也是他们赌上全部拼命战斗换来的结果。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接受一切，并拼尽全力走下去——这是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就做好的觉悟。

 

而回到这里之后，他的想法并没有发生变化。

 

最原终一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但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

 

“也就是说，你还要继续和我玩游戏咯？”

 

“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那真是太好了——！因为小最原要是刚刚掉入了我的陷阱，可就没有下一次的游戏机会了喔。”

 

“哎？”

 

“因为那样就会被我直接杀掉了啊。都说了是靠玩游戏决定性命了，哪有中途退出这么好的事。”王马小吉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顺便一说，这一次没玩游戏就浪费了一条命，小最原不在乎吗？”

 

“哎？！可是是你要办的茶会——”最原终一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对方话语里的细枝末节，但他脸上短暂流露出的惊愕和茫然似乎正合某人的意。很快，他被后者得意洋洋地反驳了：

 

“那样就不算数？怎么可——能啊！好了，这次茶会我很开心，享受了这么好的时光，接下来就要好好工作了喔。也要仔细想想下次和小最原玩什么游戏才好呢，呢嘻嘻~小最原也不允许偷懒喔！”

 

这一次，最原终一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思对方的话语，那片熟悉的白光又将他吞没了。

 

 

03

 

“……等你们全部苏醒，再签署这份保密协议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尽管这个项目结束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你们也不用怀疑信息的真实性，他们确实没死。不过，有些人可能因为死亡前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苏醒会需要更长的时间，也有的可能就此变成植物人了。虽然我们的仪器很先进，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并不高，但还是要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春川小姐那里我们也说了，但她似乎并不信任我们。”

 

“……我知道了，谢谢。”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告诉你，最原先生。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个局面都是你导致的，尽管我们并没有多少怨恨——虽然‘弹丸论破’系列可能就此终结了，但是弹丸论破公司并不会就此倒闭。我们总能另谋生路，而少了一个弹丸论破，世界上也不会缺少唤起人心底恶意的游戏。永远不会缺少。”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认为这是正确的。我无法否认你的话，但我一定会持续与这种现象对抗下去。更何况，我还有并肩作战的同伴们。”

 

“……你这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真实总是残酷的，你还年轻，也许未来才会意识到。”

 

“那么，借您吉言。也祝您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事业有成。”

 

04

 

“……刀戳指缝的游戏？”

 

在对方还没开始说明的时候，最原终一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当王马小吉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刀时，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忍不住说：

 

“可是，真的很危险吧？万一受伤……”说到一半，不知为何顿住了。

 

脑海中闪过某幅满地鲜血的不妙场面，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一路走下来也看过了许多同伴凄惨的死状，但唯有那个甚至见不到尸体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压榨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相残杀的游戏里来得比什么都要简单。

 

“嗯？你在说什么啊，如果小最原在这里输掉的话，不只会受伤，还会丢了性命喔？”和手上拿着的危险物品形成强烈反差，王马小吉脸上带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却浮现出锐利的光。

 

“说起来，小最原想象过吗？好好走在路上时，突然飞来横祸的可能性。说不准某一天，你在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到了，然后就死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亡，你能接受吗？”

 

“这是在诅咒我吗……”最原终一嘴上说着，叹了口气，倒是认真开始想象起来，“我记得侦探福尔摩斯曾说过，他不会接受自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意外事故死去。但如果是我，可能，我会选择在此之前的每一天都不抱后悔地度过，这样，就算因为意外死掉也不会有遗憾吧……？”

 

“不愧是侦探，连联想到的东西都很有悬疑味儿嘛。”王马小吉笑嘻嘻地说，眼神却看得人发冷，“大家都喜欢说漂亮话，但是所谓的不报后悔和不留遗憾，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王马君才是。”最原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回望了过去，恍若直直看向那片深紫色的池底。

 

“对于王马君来说，什么样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

 

王马小吉没有移开目光，他维持着那样一幅深不可测的表情，手上利落地将刀掉了个方向，刀尖对准了桌面。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人命无论死活都只有一条，不管活着的时候再怎么华丽张扬或者无聊透顶，只要死了就毫无意义了。不如说小最原你啊，与其在这里探讨死亡，不如用更干脆点的方式来决定怎么样？这可是你的最后一场游戏欸，这种冷淡的态度让我有点受伤啊，都忍不住自己先给游戏开场了喔？”

 

话音未落，王马小吉已经把手放在了桌子上，刀光在桌面一闪而过。刚刚还是笑嘻嘻的神情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最原终一看在眼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本想说出口的阻拦话语也终究被咽了回去。

 

王马小吉，他始终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对他的感情也复杂而没什么实感。哪怕后来知道他为终结游戏而付出的一切，但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余裕再去细思了。

 

而现在，最原终一重新对这发生的一切投来目光时，似乎感觉有一丝沉闷压抑的感情涌上心头。

 

王马小吉，这个人的存在，究竟为他们带来了什么？

 

“咚咚咚咚……！”

 

——好快！最原终一甚至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清脆的“嚓”，王马小吉的指缝间迅速渗出了鲜血。见到这个场面，最原终一猛地站起身。

 

“够了！我马上替你包扎，在这别动！”他急促地说完，就飞奔到大厅里去寻找急救箱，一边祈祷那片白光不要这么不识时务地降临，一边希望王马小吉不要趁机逃跑——不知为何，他对此一点底气都没有。一直以来都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这次说不准也会不知不觉就被溜掉。

 

但他还是以最快速度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等他拎着急救箱气喘吁吁地跑回中庭时，意外地发现，王马小吉真的待在原地没有动，他用右手托着左手腕，鲜血还在一滴滴往下滴落，逐渐在桌面上形成一小圈血泊。

 

“这么快的速度怎么可能不受伤……！你在想什么啊！”还以为他是真的胜券在握才主动提出这个游戏的……自己又被他骗了吗？还是以他自己受伤的代价，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忍住将责怪的话语说出了口，最原终一慌慌张张地打开了急救箱，把对方的手拉了过来。作为实习侦探，包扎的手法想来也知道是有多笨拙，给伤口消毒的力度不敢太大，缠绷带时还得努力不让自己碰到对方的伤口——说是为此累得满头大汗也不为过。但在他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不知为何——

 

“……嘻嘻嘻。”

 

最原终一抬起头，王马小吉脸上的神情无疑是笑容——还是那种爽朗而轻松的笑容，仿佛受了伤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啊？

 

“大概包好了。怎么样？”确认最后的绷带也被医用胶带粘黏好，最原终一叹了口气，从医疗箱里取出纸巾开始擦掉桌面上还未干涸的血痕。

 

“嗯，又不是很深的伤口，这样就够了。”王马小吉扬了扬被包扎好的手指，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谢谢你帮我包扎，小最原。

 

“比起这个，唉，既然我输了游戏……那就恭喜小最原获胜啦！”

 

“但我还没玩……真的能算我赢吗？”

 

“嗯嗯？看来小最原确实有着好好赴死的觉悟嘛，算了算了，之前对你的评价就暂且收回吧！”

 

“真要具体地说，是哪句评价啊……”而且，看上去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结果还不是伤到了手。最原终一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只是一场梦境。

 

“那么，这样看来，我也确实达成了我的目标呢——杀掉小最原的事。”

 

“欸？”下意识睁大眼睛，最原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可我还活着啊……？”

 

“可是，我让小最原的心里装满了我啦。”

 

——咦？

 

“自从我说要‘杀掉你’以来，小最原满脑子里一~直想着我吧？猜测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刚才还打从心里非常为我担心！

 

“嘻嘻嘻……小最原已经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我了吧？成功夺走你的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不再需要你的命了喔！”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

 

“全都是骗你的哦。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小最原的命。不是说过了吗？我可是个骗子啊！”

 

根本预料不到的展开，虽然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最原终一还是呆立在了原地。脑中有什么细小的碎片一闪而过，尽管抓不住，却仍用一阵短暂的刺痛提醒了他——他所错过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难道他所说出的这种话，也只是一个谎言吗？毕竟，他似乎从未对任何人坦诚心扉，哪怕在死去之后，也没有任何人去深思他的言行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他的恶意，他的温柔，他笑意下的恶毒和冷静下的疯狂，究竟是真是假——最原终一看着王马小吉一贯灿烂的笑容，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

 

——我似乎永远无法理解王马。即使我主动伸出手去，他既不会甩开，也不会握住。

 

——但如果我相信那份开心是真实的，也不会有错吧？

——因为，这一次，一定要握住他的手的人……是我啊。

 

“……我会帮助你的。”

 

“……嗯？”

 

最原终一抬起头直视着他的面容，一直以来，内心真实的所想被倾泻而出：

 

“我会帮你一起终结这场自相残杀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哪怕不信任我、不信任大家也没关系。”

 

“…………”

 

“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呢？”最原终一郑重地说，“我会向你证明的。以我作为侦探的身份发誓——找出真正的真相。”

 

“——欸。”王马小吉沉默了片刻，冷淡地叹了口气，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挠了挠脸颊。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呢？现在说这种堂而皇之的话，不觉得稍微有点对不起死掉的那四个人嘛。再说了，我可是邪恶组织的首领耶。这种杀人游戏我可是乐在其中，还是说，这是小最原你给我布下的圈套？”

 

王马小吉眯起了眼睛，刚刚还保留在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变为一种最原终一印象里最为深刻的表情——那是自内而外都散发着恶意的笑容，随着他的话语，扬起的手指划到唇畔轻轻点了点，像是在嘲笑轻易将这种觉悟付之于口的侦探似的。

 

“明明是个侦探，小最原还真是好骗啊。就没有考虑过我话里的其他可能性吗？明明一开始说要杀掉你，后来只是因为输了才不得已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看到最原终一张口似乎要反驳什么，王马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打住，我暂且可不想听侦探长篇大论的分析喔。如果你要指出我话里的破绽，假如那也是我为了骗过小最原的眼睛说的谎呢？比如……”

 

王马小吉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厌烦。

 

“……和小最原一起度过的时光真是无聊透顶，听到什么充满觉悟的发言也是让人反胃不已，简直像是手握判决生命的权力似的。既然都这么无聊了，如果还不发生点什么事情，剧情不就进展不下去了嘛。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主导游戏，小最原可别说你没意识到这点噢？”

 

——不是这样的。

 

想反驳的话卡在喉咙无法出口，仅仅是看着对方的面容就难以活动迟钝的大脑进行思考。一股强烈的威慑力弥漫在两人紧张的气氛之间，但是最原终一依旧努力想要抓住那飞快闪过的念头。无论怎样都好，他不可能在这里就退缩，那样的话——

 

“——什么的，也有可能是骗你的啦。嘻嘻嘻……至少你帮我包扎了伤口，这次就点到为止好了。与其在这里继续和我待着，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阻止下一场自相残杀比较好哦？毕竟，你刚刚可是做出了了不得的主角发言呢……这位‘超高校级的侦探’先生。”

 

——那样的话，他所能抵达的‘真实’就又将被‘谎言’所覆盖了。

 

在白光吞没二人之前，最原终一最后看到的是王马不知如何形容的古怪笑意的眼神。

 

05

 

“这个办法真的可行？”

 

“我问了那些人，他们说他们没有尝试过这种办法，但是按理说是有希望的。因为，程序里我们也讨论过这个话题。还记得吗？入间同学那次。”

 

“如果大脑认同自己死亡，哪怕身体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也许也会成为真正的死亡。”

 

“嗯，是这样。所以，如果我们重新设定一下虚拟程序的数据，并再次回到虚拟程序里，说不准能发现唤醒他们的线索。”

 

“如果能成功就太好了，但这样会不会有些危险？”

 

“假如这么做真的能够让他们醒来，冒有一定风险也值得。请允许我把这当成委托接下吧。我一定会尽力完成，也算是对各位的弥补。”

 

“不，我去。”

 

“……春川同学？”

 

“虽然明白你的心情，但这确实不太安全……”

 

“如果是唤醒百田的话，我希望可以由我去做。

 

“我不是不接受各位的好意，但是，我想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在他……离开之前，他告诉了我，我真正的敌人是什么。他说得没错。我已经打败了我的敌人，所以如果有什么和他为敌，我也会一并斩断。虽然他只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但他确实做到了很多事。我会亲自，带他回来。”

 

“……”

 

“呃，既然汝都这么说了……”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那，王马同学那边呢？”

 

“…………”

 

“我去吧。”

 

“最原同学？！”

 

“王马君……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也是我们的伙伴吧？况且，我们其实并不了解他。就这样放弃他真的可以吗？”

 

“也不是放弃，但——”

 

“各位，我觉得最原君说得有道理。

 

“也许大家还没办法完全相信最原君，但是，作为和他一起战斗到最后的人之一，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虽然王马君很难应付，但如果是最原君，我相信他们一定都可以平安回来的。”

 

“谢谢你，kibo君。”

 

“那就这么决定了。在你们进入程序的时候，我们就在外面确保没有特殊情况发生吧。”

 

“还有关于虚拟程序的那些设置……可恶，本小姐要是在现实世界里也是发明家就能自己动手了，哪里还需要找那些人面兽心的可恶白大褂……！”

 

“哈哈，这也没办法呢。”

 

 

06

 

场景切换的那一瞬间，最原终一差点摔倒。毕竟，突然从阳光灿烂的中庭跳到昏暗的楼内房间，任谁可能都会有些视觉上的不习惯。而就在他差点维持不住平衡的那一瞬间，身边的人一把把他扶稳了。

 

“小心点。”

 

“呃……谢谢，”熟悉的声音令最原终一不由得抬头，“春川……同学。”

 

“怎么了？”可能是最原终一的神情有些恍惚，春川魔姬收回手后，又多问了一句：“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抓紧时间，我们还要再调查一下夜长的死亡地点吧？”

 

看来，他这次回到的是夜长和茶柱同学死去的那场学级裁判之前，那他们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真宫寺同学举行仪式的门口了。最原终一逐渐习惯了这类似穿越的场景改变，他很快调整好心态，顺口说，“我没事，那我们快去——”

 

春川魔姬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最原终一下意识随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一瞬间心脏漏跳了半拍。记忆里的碎片和堵在喉头的话语不知道哪个先来，在他失声喊出“王马君”这个名字之前——那个一头栽倒在地上的人影就突然抬起了头，带着有些涣散的眼神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顶着满脸鲜血，对门口的两人露出一个在昏暗灯光下怎么看都不太妙的笑：

 

“骗……你们的。是不是差点就吓得尖叫啦？”

 

“王马君！”尽管经历过一次，也知道对方没有性命之忧——最原终一的嗓音还是有些喑哑，“你这是……怎么了……？”

 

“啊抱歉……我出血太多，现在有点头晕。这些血……可是真的哦。”

 

随后，就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王马小吉带着有些虚浮的笑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中途还差点再次栽倒，幸亏被最原终一一把拉住——而在扶住对方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指上缠绕着的绷带。

 

“…………”

 

——为什么当时，自己其实什么感想也没有呢？最原终一回想起来，看向面前的王马小吉时眼神带了些复杂。

 

是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人相信王马君吧。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令人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在看到他带着恶意的那一面时，没有人会愿意主动接近他和理解他。

 

但是现在来看，事情却变得根本不一样了。从结果为起点出发去推测经过，和侦探抽丝剥茧的调查根本是两回事。

 

直到黑白熊的广播再一次残酷地响起，才打断了最原终一的思绪，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必须在学级裁判上针锋相对拼命思考才能活下去的时刻。春川魔姬面色不快地说：“看来，到时间了。”

 

“啊，都怪我浪费了时间，结果有的事都没来得及调查……”王马小吉还是维持着那副笑脸，如同自言自语般这么说，不管怎么看都狼狈地有些过头了。春川干脆别过了脸去，最原终一犹豫片刻，手却也一直扶着对方没有松开。

 

“……本来还想多调查一下的，就先……往后放放好了……”声音越来越弱，王马缓缓迈出了步子，“去参加学级裁判……就可以了……吧……那么……待会儿见……”

 

“等等，王马君。”最原终一不假思索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最原？”如他所料，身侧的春川魔姬投来了有些震惊的目光。

 

“毕竟，伤口要处理一下吧？万一在学级裁判上昏倒，也会对探讨造成影响的。”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不就好了。”春川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状似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这种出血量，不会死人的。”

 

“好过分啊小春川，我好歹也是……很狼狈地摔了一跤……”王马小吉短促地笑了两声，“不过，小春川还真不愧是杀人凶手呢……连同理心都被作为杀手的本能所抛弃，真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鄙夷才好呢。”

 

“你找死吗？”少女骤然冷下脸色，散发出的肃杀气息令最原终一都打了个寒颤。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残暴画面，他下意识地挡在两人中间。

 

“呃，总之春川同学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看到对方如针般刺来的怀疑眼神，最原终一稍微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会看着他以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算了，随你便。”春川魔姬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她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昏暗的走廊。

 

最原终一深深叹了口气，拉着罪魁祸首的手臂往离开的方向走去。而对方倒也没有挣扎的意图，就这么乖乖跟着，倒是让最原终一有些意外——虽然，按照他目前的状态似乎也没法使出什么诡计了吧。

 

“……我说，王马君。可不可以不要对春川同学那么刻薄呢？”

 

直到又一次从上次的位置拿出急救箱，开始为对方包扎时，最原终一才第一次开口道。

 

“嗯？难道小最原想给杀人犯开脱吗？虽然你主动提出要帮我包扎我很感谢啦，但我可没有拜托过你这件事喔。”

 

“春川同学虽然是杀手，但是她也没有做出伤害过我们的事，何况这也不是她的本意……”

 

“这种话，跟我说不觉得很好笑吗？我可是曾经差点被她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欸。还是说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小最原都觉得这没什么？因为你们那所谓的友情，那些死掉的人命在你这里就能轻轻松松地一笔勾销啦？”

 

王马小吉眯起眼睛，此刻的他和刚刚站都站不稳的状态判若两人，以最原终一的角度，王马的表情被额前的头发所遮挡，但尽管看不明确，他也能想象到对方冰冷得不亚于春川杀气的目光，“不是出自自己本意的杀人……哈哈，这也许能算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王马君讨厌杀人吧。”

 

“哈？”

 

“因为讨厌人命被这样无意义地抹消，所以对春川同学抱有敌意吧。因为讨厌杀人，所以也不喜欢这种自相残杀的游戏吧？”

 

王马的动作停滞了。最原终一把擦去血迹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幅度和他发出的叹息声一样轻。

 

“都受这样的伤了，就没必要强撑着了啊。偶尔相信一下我吧，我不是说了，我会向你证明的吗？”

 

——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如果硬要形容，大概是面具被敲碎了一半后流露出来的短暂的真实。那毫无例外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因为皱着五官，连笑容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过后，从那紧紧抿住的嘴角突然浮现出夸张的弧度。压抑到嘶哑的笑声毫无预兆地爆发，最原终一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一把挥开了他的手。绷带掉落在地上，往远处滚了好几圈都未曾停下。王马小吉抬起头，脸上出现的无疑是充斥了癫狂和恶意的笑容。

 

“真是……这可是我最讨厌的展开了啊。亏我本来还认为小最原是个有趣的人……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喜欢杀人又怎样，讨厌杀人又怎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我一定会赢下这场游戏给你们看，所谓的信任，所谓的觉悟什么的……简直就是可笑的天方夜谭。连这次学级裁判能不能活过都不知道，是怎样盲目的勇气才能让你说出这种话？”

 

“…………”

 

“小最原还真是……无聊透顶的人啊。就跟我一样……”王马的笑声渐渐压低，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颈似的，他深深吸了口气，无视面前的一切转过了身，“这么想玩过家家的信任游戏，就跟那群笨蛋去玩吧。”

 

“……醒醒吧，王马君！”最原终一狠狠攥紧拳头，终于控制不住地对对方的背影大声喊起来，“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你自己明明知道的啊！快点醒过来吧！”

 

“……梦……？”

 

王马小吉停下了步伐，他似乎转过了身，但被一片白光所覆盖视野的最原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

 

“到底哪边才是虚假，哪边才是真实……小最原真的比我更明白吗？”

 

07

 

…………

 

…………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是赤松同学第一次扔下手中的铅球，还是黑白熊平板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盐绘制的法阵延伸出通向罪恶的道路，还是哪怕在虚拟世界里也强烈到无法遏止的杀意？

 

是那个自称黑幕的少年对着所有人张开双手肆意大笑，还是那个披着宇宙外套的身影从杀戮机器中一跃而出，擦掉嘴角的血迹对黑幕立下铮铮宣言？

 

如果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他们能更早一点意识到，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如果只因为是虚拟程序，一切都可以改变重来，那他们所经历的痛苦与成长、无数个日夜交叠从而下定的决心，又算什么？

 

 

回过神来，最原终一这次站在一片雪白的房间里。

 

房间内空旷明亮，除了遍体的白之外再无多余装饰。在他面前，伫立着一扇同样白色的门，而门前站着那个一如既往熟悉的身影。看到最原终一，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呀，小最原。”

 

“…………”

 

“恭喜你了——既然来到了这里，你成功打败了黑幕对吧？大家应该也被你一起救出去了吧？那么，黑幕到底是谁，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是白银同学。”

 

“……嘁，一点也不意料之外的发展啊。”王马小吉抬起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撇了撇嘴角，“还真是不甘心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换来的却是这种意料之中的无趣结局……嘛，不过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算无聊就是了，还算有点收获吧。”

 

“……其实，王马君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知道什么？话先说在前头，黑幕是谁一类的我可没有头绪，不然也不会利用百田那个大笨蛋来完成我的计划了。说到底这可真是失败的一步，假如我当时绑走的不是他而是小最原的话，说不准就能直接给黑幕致命一击了吧？现在想想还真是……”

 

“——在我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这里是虚拟世界了吧？”

 

“…………”

 

短暂的沉默。王马小吉抬起头，脸上的所有表情——包含笑容和细微的埋怨都全部消失了。

 

“嗯，当然了。否则已经死掉的我又怎么可能再和小最原对话啊。”

 

“既然这样……就跟我走吧，王马君。”最原终一向前迈出一步，语气中的急切任谁都无法忽视。“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真正的世界里……”

 

“离开？你在说什么啊。”出乎意料，王马小吉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后就是通往真实的大门，此刻却被他以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挡住，维持着那样的神色，他自若地说：

 

“先不提我个人的意愿，从小最原你专门来找我看来，目前还没醒来的人可能就只有我了吧？或者还有百田那个大笨蛋也说不定，毕竟他之前看上去就很不妙啊。那种状态，说是普通的疾病也没人会信吧。我为什么没法如同预期地醒来，以小最原的能力，应该不难判断出来吧？”

 

“…………”最原终一缄默不语。这也是他为什么独自一人回到程序里的根本原因，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是因为死前受到了剧烈冲击而造成的精神障碍。

 

“因为，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根本不是真正的‘王马小吉’啊。”

 

少年挑起嘴角，抬起紫色眼睛。白光映在其中只是一片虚无。

 

“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精神世界的Alter Ego之类的存在。毕竟真正的王马小吉已经在冲压机压下来的那一瞬间‘啪’地死掉了。经历那样的死法，没人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吧？没人会在死前最后一秒幻想着‘啊这有可能是个虚拟世界我不会真正地死去’吧？

 

“所以，我就出现了。取而代之本人，来劝退小最原。至于我为什么会存在在这里……估计要问你们那边那些负责虚拟程序设置的人吧。不过再怎么说也没小入间的份儿吧？回到真实世界里的话，她的才能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才是，其他人估计也大差不差啦。”

 

“…………王马君……是在害怕那个世界吗？”

 

“哈？”

 

听到最原终一的话，王马小吉先是短暂地一愣，随后发出轻微的一声嘲笑。

 

“你在开什么玩笑。”

 

“因为回到那里，自己的才能和熟知的人完全不复存在了，所以觉得不安吗？”最原终一问，声音坚决得让人无法逃避。

 

“我倒是才要问你们。”王马小吉的表情在刹那间消失，仿佛戴上了一张隔绝所有感情的假面，“抛弃一切才能，保留记忆回到那个真实却无聊的世界，你们觉得这样真的就好吗？

 

“熟悉的人？亲人？朋友？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我可是‘超高校级的总统’啊，身为首领，就要背负独裁者的责任，拥有超高校级的才能，也会反过来被这种才能所束缚。你们回到真实世界，脱离了原本以为属于自己的才能的庇护，才会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混在芸芸众生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人。明明只是平常人却被卷入了这种事件，在经历了许多痛苦和成长之后被压抑回原先毫不起眼的壳子里，在想来也知道无聊到令人发指的世界里度过拼命挣扎的一生……和这种展开比较起来，我倒是宁愿就在这里死掉比较好喔？”王马小吉露出了足以称为冷笑的表情，“说不定，其他人其实内心深处对小最原把他们唤醒还心怀愤恨呢，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不是这样的……！”

 

“喔？还蛮入戏的嘛，还在用侦探的那一套反驳我吗？”对方像是看到什么期待已久的戏码一样眯起眼睛，“但是，别忘了，小最原一开始是为什么参与这个游戏的呢？”

 

“我——”

 

“——明知道要赔上性命还要参与进来，不正是因为你们厌恶了‘平凡世界’的日常嘛！这就是标准答案啊！”

 

纯白一片的空间里，不断迸发出的恶意笑声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

 

“不过，为了防止小最原忘记，我要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想要面对真相是你作为侦探的觉悟，但是在此之前别忘记你已经不是什么侦探了喔？明明向往着真实，却还沉浸于虚拟世界里的身份，所谓证明真相之类的大话就不要再说了！”

 

“差不多适可而止了吧！”最原终一的叫喊声和对方最后一句扬起音调的话语突兀地重合到一起，随着话音落下，最原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以几乎要把对方拽倒在地的力度狠狠一拉。王马小吉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两下，还未站稳，就对上了对方几乎可以算作是愤怒的眼神。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你说这些了，王马君。”最原终一的手有些发抖，“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在对我说这些话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呢？！什么所谓的超高校级才能，比起那些宁愿在这里死掉比较好……”

 

——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去死。

 

“明明……不想那样死去的是王马君才对吧！！！”

 

“…………”

 

“王马君不喜欢杀人吧？不喜欢莫名其妙的死亡吧？为了赢得游戏，就算连自己的命都能赔上也许是真的，但是说自己喜欢自相残杀，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模样绝对是假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从一开始就为了结束调查做出的努力算什么？你、我们一起拼命努力到现在，好不容易获得的真实又算什么……！”

 

“王马君说得没错，我确实只有在这里才是‘侦探’。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不会否认我作为‘最原终一’的存在。在成为其他任何身份之前，我首先是最原终一，这点我是不会忘记的！哪怕是现在，我也是以最原终一的身份在面对你，之前所说的证明真相也是。哪怕你再怎么否认侦探，再怎么否认我，我也不会退缩的……！”最原终一用力攥紧了对方的手腕，“所以，王马君，不要逃避我——也不要逃避自己真正的情感了！”

 

激烈的语气结束后，落下的是短暂的沉寂，房间内雪白的光辉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温柔地包裹着两人。

 

“哪怕我这么说了……真正的王马君，此刻也一定沉睡在什么地方吧。就在你身后那扇门里也说不定。虽然，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就像王马君说的那样，也许回到现实世界里的我们，即将迎接的只有无止境的平凡和挣扎。甚至说不准未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像之前的自己那样开始厌恶平凡琐碎的日常，甚至开始怀念这种自相残杀的扭曲生活……

 

“但是在那一切发生前，我的想法始终是不会改变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并不代表这里就是完全虚假的，因此，我不可能把王马君放在这里不管。再痛苦也要挣脱强加的束缚，宁愿搭上性命也要给予黑幕致命一击，这才是我印象中的王马君不是吗？

 

“而且，我之前说了要证明真相给你看，对吧？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一直站在王马君这边的。就算大家都还不理解你，不太愿意接近你，甚至不怎么期待你回来……但是。”

 

最原终一抬起眼睛，看向了那片被阴影所覆盖的紫色。

 

——骗你的，我这种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为我伤心的啦。

 

“如果王马君就这样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一定，还是会有人为你难过的。”

 

那无疑是，某种抛却了属于理性的探究与考量之后，发自真心的话语。

 

 

 

…………

 

直到这片沉默蔓延到再也无法蔓延的地方，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才终于开口，有些僵硬地吐露出一字一句。

 

“…………所以说啊……我很讨厌啊。这样没头没脑就闯进来，没头没脑就否定了我的狂妄自大的家伙。明明我才是个真正的骗子……”他的声音越说越轻，“说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真相，根本是一厢情愿吧。”

 

“…………”

 

“……但是，算啦。我就原谅小最原这一次吧。毕竟谁让你至少说对了一点呢。”

 

短暂的停顿之后，王马小吉终于抬起头来。随着嘴角弧度的扬起，他的脸上浮现出最原终一一贯熟悉的充满不祥预兆的恶劣笑容：

 

“——对于那些把我们玩弄于股掌间的家伙，我果然还是很不爽。不爽到哪怕死了，也要从噩梦里爬起来，再把他们一起狠狠拉下地狱的程度啊！”

 

“那么——就让这片复仇之火从虚拟一直燃烧到真实，拉开属于这世上最邪恶总统的华丽开幕吧！！”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略显浮夸的高声宣告一般，少年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最原终一还没反应过来，王马小吉就已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以一种要飞起来的姿势轻盈地往后一跃——

 

他们一起坠入了那片未知之中。

 

08

 

旋转。首先是旋转。

 

然后是黑暗，黑暗来源于无法立刻睁开确认环境的双眼。

 

随后，迎面而来的是随着下坠幅度不断变强的狂风——在这种情况下，最原终一条件反射地先紧紧握住了和自己相连的那只手，随后，他勉勉强强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尽管因为狂风压迫，即便是轻微的动作都显得无比困难，他也还是短暂地窥见了外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星空。

 

是一片璀璨的、广阔的、布满明亮光辉的星空，无数星星环绕包围着他们下坠的身影，宛如万花筒向下延申的奇妙螺旋，每一圈都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这样一幅仿佛只能在绘画作品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如果是百田在这里也一定会为之振奋不已吧。虽然这里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是真实的宇宙，最原终一仍然有点想往下张望的冲动，说不准在某个角度，他们能看见地球。

 

但比起这个，还是身边的人肆意挥洒笑声的样子更加张扬与夺人眼球。王马小吉维持着和最原一样下坠的姿势，却比后者看上去轻松太多，他甚至还有余裕挥起那只空闲的手，仿佛只是单纯地为这只有在梦境中才能享受的坠落之旅迸发出欢快的笑声。

 

“王马君……！”即便是这样，最原终一还是顶着狂风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试图把自己再拉近一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嗯？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吗？”王马小吉的声音逆着风传来，“不过现在这样很开心，所以就随小最原问好啦！反正出去之后，你肯定也会厚着脸皮继续追问我吧？毕竟是所谓的侦探嘛！”

 

“之前王马君说的，宁愿在这里死掉比较好之类的……其实是骗我的吧？”

 

——也许，是在离开这里前对自己说下的最后一个谎言。不仅仅是为了考验最原终一的决心，也是在斩断他自己的最后一丝犹豫。

 

狂风吞没了最原终一努力扩大的音量，他不太确定对方听清楚了没有。但王马小吉转过了脸，就这么对他笑了起来，紫色双眼在星空的映照下，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熠熠生辉。

 

“谁知道呢，毕竟，我是个骗子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