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渡夜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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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萨斯×拉普兰德。

原作向我流妄想,在企鹅物流、龙门和罗德岛三个地方之间,德拉二人发生的故事。

有一些私设的小细节,其余地方尽管查了资料,但也许也有与官方设定不符的地方。如果有还请各位指正www


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看法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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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德来找德克萨斯的时候只有能天使在。看见她的到来,能天使很热情地欢迎了她,不仅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坐,又从烤箱里端出刚烤好的苹果派放在桌上。拉普兰德好脾气地拒绝了苹果派,但没有拒绝能天使搬来的椅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讨厌能天使,作为萨科塔人,她有着十分坚定而忠诚的信仰。


能天使看上去也不介意,她自己从托盘里拿了一块,随后又坐回到桌角上,边吃边看着手边的杂志,耐心地等着拉普兰德发问。


一时间,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直到拉普兰德先开口:“德克萨斯不在?”


“她去执行任务了,应该过一会儿就能回来。”能天使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派,发出酥脆的咀嚼声。有碎屑掉落在纸页上,她用手指小心地抹去,“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里等她。”


拉普兰德盯着那一小块掉落在地上的碎屑,在昏暗的光线里,她银色的眼睛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微光。随即,她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就走。”


“你不等她吗?”能天使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有事要找她。”


在能天使眼中,拉普兰德是德克萨斯的旧友,她们过去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这是事实,拉普兰德在德克萨斯的同事中树立起这样的形象,她们都是热情而友好的人,哪怕对她颇有微词,也从不把冷漠的一面摆在外表上,这一点不像德克萨斯。而这也证明了,尽管德克萨斯一直在逃避和掩埋,但她的懦弱无法维持太久。


此刻,拉普兰德也在这样想。她笑得露出了牙齿,把一张纸条塞到能天使手上。


“如果德克萨斯回来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能天使望着手里合起来的白色纸条愣了愣神,随即对着拉普兰德离开的背影喊道:


“你不怕我偷看你写的东西吗?”


“你不会。你是天使,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拉普兰德说,“而且,你看或不看,对我和德克萨斯没有影响。”


能天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


“行,那你走吧,我保证把这个交给她。”能天使从桌子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冲着拉普兰德挥了挥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派,“等等,你真的不想来块苹果派?我保证味道很好,你肯定不会失望。”


拉普兰德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能天使的好意。新鲜出炉的馅饼拿在手里热烘烘的,散发着独属于食物的香气,她拿着馅饼离开了,能天使站在她的身后,百无聊赖地将同一本杂志翻来翻去。那张纸条放在她的桌子上,像一只匍匐的白色蝴蝶。


没过多长时间,德克萨斯就回来了。可颂跟着她一起进屋,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赶着出门,嚷嚷着这次一定要抢到隔壁商场东楼三层的绿豆糕。能天使一边叫喊着让她记得给自己带几块,一边把放在桌上的白色纸条迅速塞进德克萨斯手里。


“什么东西?”


“拉普兰德叫我给你的,她十分钟前刚走。”能天使放低了声音说,她手忙脚乱地合起杂志,随即又对已经冲到门口的可颂喊道:“等等!我改主意了,我也要去!在这儿待着都快无聊死了,我就不信今天隔壁的那家面包店还不开门!”


她们对德克萨斯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能天使还拍了拍她的肩膀:“纸条里写了什么我也没看过,如果需要帮忙就找我。对了,空今天去参加慈善巡演了,晚上可能要一起吃饭,到时候记得来!”


“知道了。”德克萨斯说。她看了看地上掉落的碎渣,提醒能天使道:“以后别一边吃东西一边翻书,上次你就是这样糟蹋了大帝的音乐精选期刊。”


“嘘!”能天使眨了眨眼,“我早就知道了。”


德克萨斯看着她和可颂嘻嘻闹闹地走出门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打开手里的纸条,而是将它扔在了地上。她拿来簸箕和扫把,把能天使留下来的苹果派碎渣和纸条一起扫了起来,地上的灰土在空中翻扬,扑簌着落在纸条上,德克萨斯面不改色,将它们一并倒进了垃圾桶。她把工具放回原位,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拉普兰德正坐在桌子上等她。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将一条腿架在床沿上,剩下的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像一个悬空的幽灵。


看见德克萨斯,她咧开嘴笑了笑:“看到纸条了?”


“能天使把它交给了我。”德克萨斯一脸面无表情,拉普兰德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一丝漠不关心。“你一般情况下不会来这里,你来干什么?”


“我有事找你。”


“你在纸条里什么也没写。”


“因为我信不过别人。”拉普兰德被揭穿,反而笑了起来,“但我相信你。所以无论我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对你来说都没有差别。”


“确实。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也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拉普兰德幽幽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黑暗吞噬了她自己的身影,而背光和德克萨斯的身形融为了一体。


她突然说:“我快要死了。”


“……”德克萨斯顿了顿,“哦。那很遗憾。”


“遗憾什么?”自德克萨斯进门之后头一次,拉普兰德露出了她的尖牙,并不同于面对能天使时故作礼貌的微笑,“遗憾我死得太早,还是遗憾你没能亲自手刃我?你有机会,现在就有。你只是一直在逃避,就像之前的你一样。你必须正视你的过去,就像你必须接受我,哪怕我死了,你的过往也不会离你而去。”


“我不想杀你,我和你没有冲突,没有杀你的必要。”德克萨斯的语气依然平静,面对拉普兰德,她保持着令人惊讶的耐心,“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差不多。我有事情想请你帮我。”


“这就是你寻求人帮忙的态度。”德克萨斯冷冷地说。


拉普兰德狂笑起来。她伸手按住眼睛,像是防止自己因为剧烈颤抖而仰面摔下去。“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这样对待我的人是你,而我们都知道,你才是最无情最冷酷的那个人。我来找你帮忙,并不是因为你对待我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能天使都能做得比你好——而是因为你是你,你明白吗,德克萨斯?”


这回德克萨斯沉默了很久。


“你突然到来,并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就算我帮忙,我也不保证能做些什么。”


拉普兰德笑了一声:“不需要,我的要求很简单。”


确实像她说的那样简单。纵使德克萨斯做足了心理建设,在听到的那一刻也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眉,流露出一丝疑惑。


“我想请你给我半天时间,陪我去个地方,哪里都行。地点你定,时间我定,很公平吧?”


“仅仅是这样?”


“就是这样。”拉普兰德眯起眼睛,耸了耸肩,“在旧友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陪她度过最后一个夜晚。这是很合理的剧情,不是吗?”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演戏,也没有时间能去别的地方。”德克萨斯思考了一秒,“就在龙门好了。”


“可以。”拉普兰德的耳朵兴奋地颤了颤,“那么,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就选今晚的,对吧?”


德克萨斯想起能天使之前说的话:“今晚我有事,没空和你出去。”


“行啊。”拉普兰德说,“那就后天吧,后天晚上。那时候你总有空吧?”


“如果有任务,我会向老板请假。”德克萨斯的话让她看上去像是想尽快摆脱拉普兰德的纠缠,而她并未掩饰这一点。“为什么是后天?”


拉普兰德从桌子上坐直身子,站到地面上,她的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以免某些人妨碍到我们。我还要买件衣服,难得的聚会,难道不应该正式一些吗?”


她越过德克萨斯向门外走去,当她与德克萨斯擦肩而过时,德克萨斯闻到了她身上陈腐的鲜血气味。拉普兰德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准备一下,德克萨斯。毕竟,机会总是难能可贵。后天见。”


德克萨斯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她按亮了房间里的灯,走进屋内,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块纹丝未动的苹果派。


派已经凉了,静静地搁在桌沿的位置,上面镶嵌的苹果碎块也已经氧化而泛起了黄色。德克萨斯默然地看着,随即伸手拿起它,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酥脆的馅饼变得柔软,入口即化的苹果酱还隐隐透着温热。德克萨斯把包裹着苹果派的糕点纸撕下来,径直扔进了垃圾桶中。



那天晚上,她们在街道边和空会合。空已经换下了那身好看的表演服,穿着白裙子,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在路灯下,她眼角贴的星星形状的小亮片闪闪地发着光。


本来预定好的饭店似乎因为突然有暴徒闯入而变得一片混乱,无法接客。这在龙门不算是多么稀奇的事。能天使想过去凑热闹,又被德克萨斯按了回去,她们最终在远离饭店的街道找了一家路边摊,可颂说这家的烤肉味道最好,能天使给空带来了红茶蛋糕,空一边道着谢,一边用卸妆巾细致地擦掉口红。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美好,似乎龙门所呈现出来的繁荣真正属于她们。德克萨斯望着面前的那盘烤菜,试着摒弃头脑里的杂念,专心于自己的晚餐。周围的夜色被一盏盏路灯渲染成晕黄,身边的人嬉笑打闹,玻璃杯里的啤酒随着磕碰声溢出,将桌布洇成深色。


在这样的夜晚里,就连思绪也容易被打散,黏合,随后结成一团。德克萨斯被能天使强行拉入谈话,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随口作出回答。而当她闭上眼的时候,在脑海深处、存放着更多清晰回忆的地方,总有一个灰白色的影子匍匐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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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德克萨斯请好了假,准备出门。能天使她们在客厅里打牌,输的人脸上要贴条,还要接受惩罚。没有人会希望被能天使逮到,她捉弄起人的花样层出不穷。隔着一扇门和半截走廊,德克萨斯都能听到她们的笑闹声。


她没有听拉普兰德的话,平常工作穿的什么衣服,她就穿的什么衣服,只是在外面又多加了一件风衣。天气逐渐回暖,夜晚的龙门弥漫着初夏独有的气息,德克萨斯也熟视无睹,把刀收好别在后腰上,径直走出了门。


路过客厅,可颂正气馁地窝在沙发上,愿赌服输地任由能天使在她脸上画王八。空在一旁笑个不停,瞥见往外走的德克萨斯,喊住了她:


“德克萨斯,你要出门吗?”


“嗯,有点事要处理。”德克萨斯说,“我也许会迟点回来。不用给我留门,我带了钥匙。”


可颂正被能天使掰着脑袋在脸上乱画一通,听到这句话,也好整以暇地冲着她喊:“不会是约会吧?是吧!如果是,回来记得分享结果啊!”


“回去!”能天使强行把她的脑袋摁回去,“我的杰作还没画完呢,别想溜!”


“你这也算杰作的话,那大帝跳的舞都能排上国际比赛前三名了!”


“你们不要吵啦!”空忍不住抿着嘴笑,她歉意地看了一眼德克萨斯,而德克萨斯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玩得开心啊!”


在走出大门之后,德克萨斯还能听到能天使的声音夹杂着可颂的抱怨声远远地传来,在夜风中回荡,清脆而悦耳。


她顿了顿,随即轻轻带上了门。



两个街角外,拉普兰德已经站在路灯下等候。说来奇怪,哪怕是温暖的晕黄色光芒,照在她身上也像是冷的,仅仅给她镀上一层不痛不痒的轮廓,既不能发光,也无法发热。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露出肩膀、胳膊和小腿,这使得她的皮肤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苍白。


远远看见德克萨斯的身影,她就咧开嘴露出了微笑。


“你果然没有听我的话。”


“我没有义务要听你的。”德克萨斯漠然地说,她走到路灯投下的光环的正中心,和拉普兰德站在一起。把她们放在一起对比,就像是看见了两个漂浮在不同季节里的影子,既同是灰色,也能分清黑白。


走近之后,德克萨斯才闻到拉普兰德身上淡淡的香气,她不仅换了一身裙子,还洒了香水。放在往常,这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你这身衣服太煞风景。那个叫空的小姑娘,没有教过你怎么搭配衣服吗?”拉普兰德却面色自如,仿佛真的只专心于和德克萨斯闲谈,“她看上去很擅长这个,又那么善良热心。”


“没有必要。就算要学,我也不会用在和你外出的时候。”


“你还是这么爱冷落人。”


“只是你想得到这样的结果。你从来不会通过正常手段与我交涉。”德克萨斯尖锐地说,这是她为数不多对拉普兰德展现出自己态度的时候,然而拉普兰德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反而笑了起来,看上去乐不可支。


“正常手段?你是指你现在的那些同事们?不,不。我当然不会。你知道她们不喜欢我,你也知道我不并在意能否融入她们,我在意的只是你,只有你而已。”她笑着后退了一步,和德克萨斯一样别在后腰的双刀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了晃,融进了阴影里。“如果放在往常,我不会这么突兀的。我对她们通常都有着很好的脾气,我相信你看得出来。”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她认为自己快要死了,德克萨斯此时也就没有必要站在这里了。


“……”


德克萨斯姑且接受了她的解释。她沉默地看着拉普兰德的着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见过拉普兰德战斗时的样子,那种时候的她完全沉醉于杀戮,就连肌肉的爆发力都充满疯狂。


而此时,失去了黑袍的映衬,她的脖颈和手臂几近瘦骨嶙峋,苍白的脸色和笑容并没有让她看上去正常一些。这让德克萨斯逐渐开始相信,她也许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而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你穿成这样,可能连龙门的街道都进不去。”德克萨斯说。拉普兰德究竟想做什么与她无关,但她并不打算一个晚上都站在这里。“他们看见你体表的源石,就会知道你得了矿石病。龙门不欢迎感染者。”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拉普兰德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的脸。


德克萨斯沉默地看着她,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丢到拉普兰德怀里。拉普兰德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愉悦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有意思,真有意思,德克萨斯。看来这一晚将会比我想象中的有趣,你知道吗?你还不算无药可救。”


“真正无药可救的人是你。”德克萨斯无动于衷,她没有再看向她,而是问道:“你想去哪里?”



她们走进了一家服装店。拉普兰德披着德克萨斯的外套,风衣的下摆一直垂到她的小腿,她径直走到橱窗前,对着一整排的女式服装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指了两件衣服,示意店员拿给德克萨斯。


“你要我穿?”德克萨斯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衣服。


“试试。”拉普兰德笑着说。看到德克萨斯皱起了眉,她又补充道,“我觉得很适合你。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再挑其他的,我付钱。”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欠你人情。”


“别这么冷酷武断,你会后悔的。你的那些同事们没有和你一起逛过街吗?”拉普兰德展开双臂,原地旋转了一圈,她的足尖维持着惊人的平衡性,黑色裙摆如同旋开乍拢的流苏,“她们能和你怎么相处,我就能和你怎么相处。我送给你衣服,你可以请我吃一顿饭。很公平。”


德克萨斯停顿了一会儿,才拿着衣服去了试衣间。等她出来之后,拉普兰德才开始佩服自己的目光。深蓝色的丝质长裙和烟灰色的宽松外套穿在德克萨斯身上贴合无比,店员说着奉承的赞词,德克萨斯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拉普兰德为她结账。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是真的为此高兴,这在她的病情逐渐恶化了之后,已然变得很难得。


“价格不便宜。”德克萨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凝视着账单说。此刻,她和拉普兰德的距离比以往都要近,黑色的发丝顺着她弯腰的弧度,垂落在拉普兰德的肩膀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买给你。”


拉普兰德只要微微转头,黑色的发丝就能够碰到她的脸颊。她享受着此刻一动不动的乐趣,只是眯起了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好啊,你很快就会知道。”


拉普兰德说话算话。她让德克萨斯穿着那身衣服,在离开服装店之后,她们又走进了一家首饰店。就连德克萨斯也在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几乎就像是两个真正的普通女孩一样结伴而行。


拉普兰德带德克萨斯来到一处柜台前,指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发夹问:“你看看,觉得哪个适合我?”


“我不知道。”德克萨斯抿着唇,看着拉普兰德指的方向。后者从柜台里取出一只银色的发夹,形状是镂空的蝴蝶,显得如此精致而典雅。银色的反光照在拉普兰德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更加苍白单薄。


拉普兰德刚要把它别在头发上,德克萨斯打断了她。她伸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蝴蝶发夹,在这过程中,她碰到了拉普兰德的指尖。拉普兰德的手是如此冰凉,一旦被触碰,还会条件反射地僵硬瑟缩。她早已失去了被温暖的权利。


德克萨斯把发夹换成了黑色的款式,递给拉普兰德。


“试试这个。”


她说。蝴蝶镂空的翅膀被她捏在手里,德克萨斯的手指修长而纤细,而正是这双手能与刀柄完美契合,即使沾染鲜血也依旧保持白皙。


拉普兰德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好啊。你帮我别上吧。”


随口提出要求时,拉普兰德并不抱希望,德克萨斯纵然不排斥亲昵的举动,也不会接受对象是她。她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动摇,而恰恰相反的是,拉普兰德一直在顺应她的想法。这是她们之间必定发生的游戏,是她乐在其中的一部分。


然而德克萨斯只沉默了几秒,就上前一步,抬起了胳膊。她的手拂过拉普兰德的头发,仅仅片刻,然后为她别上那枚发夹。她细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射出淡淡的光影,而这样的光影显出她的美丽。拉普兰德望着她,仿佛望着一片触手可及的风景,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直至完全剥离。


而德克萨斯并未注意。整理好拉普兰德的头发,她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拉普兰德向镜子里投去视线,黑色的蝴蝶驻留在她的发边,配上她苍白的脸和发亮的眼睛,有一种光怪陆离的美感。


但拉普兰德却很喜欢。她伸出指尖抚摸蝴蝶翅膀凹凸不平的表面,德克萨斯注视着她,征求着她的意见。


“怎么样?”


“很好看。”拉普兰德说,她放下手,语气里的笑意变得深邃,发自内心。


“我很喜欢。”


-


她们在街上穿梭,从一家店走到另外一家店,几乎把龙门所有的繁华商场逛了个遍,直到街道上的霓虹灯全部亮起,将黑夜装扮得亮如白昼。拉普兰德看上去循规蹈矩,她也许只是想装作普通人,但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因此演得比任何人都好。


然而德克萨斯更愿意认为她是在忍耐着什么。她们一起看过了很多东西,除了那枚蝴蝶发夹,拉普兰德什么也没买,只在离开最后一家首饰店之前,她买了一对手链,分给德克萨斯一只,笑着说:


“来,戴上它。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普通女孩子在约会?”


这样的言行不足以完全消磨德克萨斯的耐心,因此她只是点了点头,把手链戴在手腕上,接着抬起视线去打量拉普兰德的脸。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甚至隐隐渗出汗来,一双银色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散发着几近执拗的光。德克萨斯皱起眉头,直觉事情不对,拉普兰德却转过头去,说,东西买完了,我们该找家饭店了。


拉普兰德把选择权完全交给德克萨斯,她看上去游刃有余,实则对这些并不关心。她只是在享受和德克萨斯一起做这些事的过程。德克萨斯明白这一点,但她并未想过顺应拉普兰德的心意,如果不是这一次她来找她,德克萨斯永远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既然来了,人情就一笔算清。德克萨斯带着拉普兰德来到一家普通的饭店,记忆里,可颂曾和她推荐过这家的龙门菜。她们在角落入座,德克萨斯不知道拉普兰德的忌口和喜好,也许只是刻意忘记,她随便勾了几道菜,便把菜单推回给服务员。拉普兰德坐在她的对面,看上去并不在意。


周围人流汹涌,不时传来笑闹的声响,德克萨斯早已习惯这些市井气息,拉普兰德却只紧紧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第一道菜端上来,拉普兰德才开口说:


“德克萨斯,你变了很多。”


蒸腾的白色雾气隐藏了德克萨斯的脸,而她神色平静。


“人总会发生改变。”


“但你不一样。”拉普兰德向她倾过身子,她的手用力按在桌子上,削瘦苍白的手背青筋暴露。


“大部分人的改变源于他们无法抵抗的事物。他们无法改变命运,故而只能选择改变自己,但你不是,你和我一样,我们的力量能够征服一切。而我知道曾经的你向往着什么,厌恶着什么,现在,你却把这一切都丢弃了。德克萨斯,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


“这和你无关。”德克萨斯淡淡地说,“我只过我想过的生活。”


“这就是你抛弃过去的借口?”拉普兰德露出了尖牙,她轻声说,“你和企鹅物流的那些人待在一起,就真的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


“没有人会和别人一样。我不会,你也不会。”德克萨斯拿起了筷子,“所以,别再用你的那套理论说服我。”


“我说的是事实。真正恐怖的、富有力量的东西是无法丢弃的,它们永远蛰伏在你心里,而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它们迟早会打破你现在看似安逸的生活……多么可笑,在战争中谈论安逸。”拉普兰德说,她已然变得面无表情,“你既然逃不掉,为什么不选择和我一样去面对它?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比那些人好得多。我们隶属同一阵营,理应为共同的利益再度携手,就和过去一样。我们能征服一切。”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开口道,这是她第一次当着拉普兰德的面叫出她的名字。她也许在愤怒,也许没有,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拉普兰德体察到她的情绪,这是她最冷酷的地方,也是最能伤害到拉普兰德的一种方式。而更残酷的是,即使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为她而改变。


“我不会陪你再玩这样的把戏。我已经说过,你的看法对我来说没有丝毫价值,所以,如果你还想维持我们现在的局面,最好不要再尝试说服我。”德克萨斯的声音很轻,她垂下了眼睛,复而又抬起。


“这对你我都好。”


拉普兰德没有再说话。她看着德克萨斯吃饭时的样子,而她自己面前的菜分毫未碰。直到德克萨斯吃完,起身去结账单,她才缓缓动弹了一下。她的脖颈和手腕冰冷而僵硬,仿佛下一秒就会如同石膏般碎裂,但当她弯下腰握住身后的剑柄的时候,那张苍白的脸上依然露出了微笑。



当德克萨斯回到原位的时候,拉普兰德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她半垂着头,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头发上的蝴蝶发夹在店里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被白色的雾气所包裹着,她看上去像一个失去视觉的幽灵。


“走吗?”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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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的晚风温润而清爽,德克萨斯的头发和裙摆被风扬起,又轻飘飘地落下。她背着腰上的刀往前走了几步,随即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拉普兰德。


察觉到德克萨斯的视线,拉普兰德抬起了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她的笑容一如往常肆意而轻慢,德克萨斯此刻看在眼里,却觉得虚浮得犹如一张假面。


“你知道吗,德克萨斯?有时候,当死亡离你最近的时候,你反而更能察觉到活人的心情。他们的体温,他们的呼吸,以及当你挥剑砍下、鲜血喷溅时那一瞬间的消融。你能明白,你曾经也体会过,不是吗?”


隔着一步的距离,德克萨斯再度嗅到了拉普兰德身上的鲜血气息,它们始终挥之不去,之前浓烈的香水气味仅仅是为了掩盖它。德克萨斯骤然明白了什么,然而拉普兰德已经向后退去。


“我说过,我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死亡,但不会是现在,也不会在你眼前。死亡带来永夜,而我绝不屈服于永夜。我宁可挥霍余下的生命,直到它们告诉你,最适合你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只知道闭上眼睛逃避,我便要做最热烈的火焰,逼迫你直视这一切。”


拉普兰德放声大笑起来,而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这一点也不像我,是吗,德克萨斯?你会这样想吗?”


——我们之间,究竟谁才是那个阻断对方道路的疯子?



德克萨斯从未去思考这个问题。她转动手里的剑柄,迎面劈砍,冲上来的黑影应声倒下。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她来不及伸手抹去,便从尸体上横跨而过,深蓝色的裙摆蹭上鲜红的痕迹。


她跟随着拉普兰德冲进这条漆黑的小巷。在龙门,潜藏在背地里的威胁数不胜数,并不缺乏从叙拉古远迁而来、对她们怀抱着新仇旧恨的某些敌人。


德克萨斯并未对此一无所知。她的过往从未弃她而去,只是对于她来说,那些人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早已脱离家族,又远离了叙拉古,哪怕认出了她并对她怀抱仇恨,也早已形不成什么气候,他们不来干涉她,她也无意动手清剿,却又在此刻被拉普兰德一把拉下水来。


拉普兰德果然一如往常,说话算话。她根本不在意德克萨斯是否会因为她的诘问而承认什么,她只是要她再度拿起刀,再度从记忆里分离出永远无法被忘却的、最鲜活的一部分,她渴望德克萨斯被这种感觉所征服。而她也知道,德克萨斯无法放任她在她面前死去,因为她是她的过往,她的遗址,她的罪孽。就算德克萨斯事后会觉得后悔,此时也无法再脱身。


德克萨斯走过长长的黑暗的小巷,直到剑刃浸满鲜血。他们伤害不了她,因为她已经不再沉溺于过去。但拉普兰德不一样。她被德克萨斯所困,又为自己所阻挠,再加上她的矿石病日趋严重,此时,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都能轻易了结她的性命。而她早已无法握住刀柄,在挥剑砍向别人之前,她自己就会被手中的武器所伤。


德克萨斯最终走到了小巷的尽头,她的周围遍地都是死去的黑影,袭击者的尸体早已变得冰凉。拉普兰德跪在地上,两把长刀横躺在她身边,其中一把上有着一道深深的划痕,几乎将刀刃截为两段。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德克萨斯仍然能够看见拉普兰德的身体正在颤抖。


德克萨斯丢下剑,径直走到她跟前,掀开她的外套查看。拉普兰德的腹部有着一道被绷带掩埋的刀伤,在几天前就已经留下,鲜血本已止住,却又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再度渗透出来。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仍然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德克萨斯沉默地捡起拉普兰德的刀,和自己的剑一起收好,随后弯腰背起拉普兰德,一步步走向漆黑的小巷。在她们身后,唯一一盏路灯闪烁着微弱的白光。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拉普兰德伏在她的背上,她的手臂越过德克萨斯的脖颈,触碰到她的耳廓和脸颊,冰冷得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她不断地呼气,吸气,像是一台已经濒临破损的鼓风机。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用嘶哑的声音喊德克萨斯的名字:


“德克萨斯……”


“不要说话。”德克萨斯咬着牙说。拉普兰德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她却如同负重千钧,必须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继续前行。“你的伤不能再恶化下去。我带你去罗德岛。”


她不关心她的伤势从何而来,也不关心她能不能撑得到罗德岛。她只想着带她走出去,离开这里。而拉普兰德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她的眼眶深深凹陷了进去,瞳孔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


“德克萨斯……我赢了。你知道吗?你终究无法……放任我在你面前死去……”


“我知道。”德克萨斯说,声音很轻。汗水顺着她的眼角流到下巴。


拉普兰德低声笑了起来,她笑得全身都在颤抖,腹部的伤口因撕裂产生疼痛,她却因此笑得更加剧烈。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这才是你。你知道看到这样的你,我有多高兴吗?你也许不会知道……但正是这样的你才最令人着迷。比起我来,你更冷酷,更疯狂,也更加不愿意承认自己。你的秉性已经被打磨得很好,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丢不掉的……德克萨斯,你输给我了。你看见了吗?”


拉普兰德的手指痉挛而曲起,紧紧抓着德克萨斯的衣服。她已经因为疾病和伤痛而浑身虚脱,甚至连冷得像冰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而德克萨斯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沉默地背着拉普兰德,往黑暗的边缘一步一步走去。她的双眼仍然盯着前方,笔直的眼神却犹如沉刃,锋利到仿佛能割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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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过后,拉普兰德在病房里见到了前来看望的能天使。能天使看上去一如往常,她甚至带了一个水果篮来,放在拉普兰德床边。拉普兰德笑着向她道谢,她则连连摆手,在征求了拉普兰德的同意之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轻轻晃着腿,一边吃着手里的苹果。


“你能来探望我,还真是让我意外。”拉普兰德说。在脱离了危险期之后,她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坐在床上与他人对话。


“没这回事,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罗德岛的一员嘛,我们也曾合作过几次,不是吗?”能天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腕上,随后,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拉普兰德床边的果篮,“而且,这篮水果还是德克萨斯托我带给你的。”


“是吗?”拉普兰德的眉毛轻轻一挑。


“是啊,”能天使的神情看上去自然极了,她面不改色地说:“我们本来想一起来看你的。但可颂临时有事,空又参加演唱会去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德克萨斯跟我一起挑选礼物,不过说什么她都不肯亲自过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是吗。”拉普兰德轻声重复了一遍。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能天使,突然说:


“这件事,德克萨斯是因为我受到的牵涉。你不怨恨我?”


听到拉普兰德的问话,能天使放下了手里的苹果。她抬头看着她,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


“德克萨斯跟我们说过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受了伤,而她救了你,这就是全部。


“而这次事态所产生的后果,在经过商讨之后,决定由罗德岛和企鹅物流一起承担。不过问题不大,等你恢复了之后,罗德岛应该也会跟你说清楚你需要做的事情。”


说完后,能天使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很诚挚地叹了口气。


“不过啊,以后还是不要带着伤到处乱跑了,这样很危险的!——德克萨斯以前也这样,但现在她已经收敛很多了。她能做到,你一定也可以。”


“是啊,很危险。”拉普兰德淡淡地说。她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


能天使走出门后,把门轻轻带上。不远处,德克萨斯抱着双手靠着墙,注视着她的动作,直到能天使把目光投向她,她才开口:


“可以走了吗?”


“当然啦。”能天使笑眯眯地说,把手里吃完的苹果核丢进病房门口的垃圾桶,和德克萨斯一起并肩往外走,“放松点,德克萨斯,你总是这么紧张。对了,她看起来很喜欢你挑的果篮,要不我们下次再买点给她送去?”


“要送你来送,”德克萨斯说,“我不想再来。”


“哎,别这么冷淡嘛。”能天使吐了吐舌头,“开个玩笑而已。”


她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伸手拉过德克萨斯的手腕:“这是什么?”


德克萨斯低下头去。她的手上仍然带着拉普兰德之前在店里买的那对手链中的一个,此刻,黑色的花纹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没什么,”德克萨斯停顿了片刻,说,“随便买的手链。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别别,我还没到连手链都要抢的地步呢!”能天使夸张地摆了摆手,随后又拍了拍德克萨斯的胳膊,夸赞道:“而且,你戴着挺好看的。”


德克萨斯的脚步顿了顿,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轻声说了句:“是吗。”


“是啊。”能天使笑着说,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盈地向前走去。德克萨斯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病房。


随后,她转回视线来,跟着能天使一起向外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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