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云】《荒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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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人×红云。原作向我流妄想,两人前往罗德岛的旅程中发生的故事。

细节多为私设,只要yj没明说过的东西就都是我瞎想的(…)有原创角色,负责充当路人推动剧情。


祝阅读愉快www葬云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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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拉古的森林大多草木丛生,不见天日,蓬松而生长繁密的树荫里漏不下一丝阳光,故而路也显得愈发难走。送葬人却显得驾轻就熟,在树木与岩石之间来回穿梭,熟捻得仿佛他才是自幼在这里长大的人。红云跟在他身后,不住地揉着眼睛,眼眶酸涩得如同进了沙子,抬手一摸,皮肤有些发烫,却干燥得没有一滴泪水。


她的左手紧紧握着那把弓。从他们踏上旅途起,她就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它,送葬人曾经提出他可以代为保管的建议,却被红云毫不犹豫且语带愤怒地拒绝了。这相当于剥夺一个猎人的命脉,也相当于在说服她把性命完全交给一个闯进故乡的陌生人,尽管在经历了初次的几天之后,她知道如果面前的这个面相冷漠的萨科塔人要对她动手,她将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要离开这片叙拉古天灾低发区,首先要途径整片丛林,翻过山脉,跨过平原与荒漠。只有远离了遍布的低矮村庄,才能见到属于大城市的高楼和繁华盛景。送葬人说,罗德岛是一座小型陆行舰,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红云不懂他的用词,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握紧了自己从小到大从未离身的弓箭,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要有道路就一直走下去,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哪怕面前这个宣称接受了委托、坚持要带她走的萨科塔人看上去是如此不好接近。红云身为猎人的敏锐嗅觉能让她辨认对方身上的气味,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对象,从他一开始找到她时她就明白了这一点。送葬人轻易拆卸了她藏身处的门,能徒手接住她射出的箭,又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解除了她布置的陷阱。但他没有伤害她,并且坚持一定要执行所谓的委托,带她离开,“让她活下去”。


真是怪人。红云紧紧盯着不远处送葬人的背影,那身白色的宽大衣服哪怕隐没在层层叠叠的树丛中也显得尤为明显,相比之下,他头顶的光圈和身后漆黑的翅膀则显得黯淡无光。


送葬人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红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金红色的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前面不远处就是森林的边缘,离开这片森林,就意味着离开了这片天灾低发区,”送葬人说,“而一旦离开这里,至少近几年内,你将很有可能不再回来。所以,我有必要询问你,你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请求?如果有,请在离开之前告知我。”


“不用了。”红云讨厌他那副说话的腔调,冷冷地说,“家人和朋友我都已经告别过了,我也没有多少需要带走的东西。比起这个,快些赶路比较好,我想早点到达那个……叫罗德岛的地方。”


萨科塔人注视着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像是某种犀利的物件,如同他头上漆黑的天使光环,因为藏在暗处,所以轻易便能令人忽视它的危险。


“你看起来并不像想要立刻前往罗德岛的样子。”他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做一项评估,“你在害怕我?”


“我才没有!”红云猛地抬起眼睛,正好对上送葬人平静的视线。她不甘示弱地怒视着他,试图起到哪怕一点示威的作用,然而对于送葬人来说,一个年幼而瘦弱的沃尔珀少女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在这一点上我已重申多次,‘红云’,你是我的任务对象,为了完成委托,我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不受伤害。因此,你在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少拿腔作势了!”红云恶狠狠地说,“我答应跟你走,不代表我就会对你解除戒心。谁知道你有可能做些什么?”


“既然无论如何你也不愿改变想法,那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事了。我的任务只是维护你的人身安全,并将你平安带到罗德岛。”送葬人平板地说,语调没有一丝波动。红云早就听他的话听得不耐烦了,攥紧了弓就径直往前走去,还没走出几步,身体突然被巨大的拉力往后一带,她猝不及防地向后一倒,又被送葬人迅速抓住后颈提溜起来。萨科塔人身形高大,能把红云轻而易举地拎在空中,后者根本找不到落脚点,只能胡乱挣扎着乱踢乱抓。


“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要乱动。”送葬人说,稳稳地拎着红云,轻松得如同提着一只猫的后颈。直到远离了那一小片区域,他才把她放下来,还没等少女发出诘难,送葬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刚才红云站立的位置扔去。石头隐没在草丛中,地面上瞬间弹起了一张巨大的捕兽网,网由粗绳编织而成,而粗绳上布满尖锐的倒刺。


红云倒抽了一口气。


“你刚刚离陷阱非常近,虽然陷阱制作得很粗略,但一旦踩到,就会有伤害到你的可能性。”送葬人说,“所以,我建议我们绕道而行。从这里出去的道路和那里一样近,如果再有陷阱,我会提醒你。”


“不需要你来……我可是猎人。”红云暗自懊恼着自己的大意,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自在地拉紧了刚刚在挣扎中揉皱的斗篷。“反正,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放松警惕。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


“可以理解。对陌生人抱有戒心本是理所应当的行为。”


“……”红云盯着送葬人,眼神有些怪怪的,送葬人察觉到少女的注视,不明所以地看了回来,红云却又迅速把脸别开了。


“不过,刚才你提醒了我,谢谢。”过了一会儿,红云如此说道,声音很轻。


“为了委托对象着想,这是我的义务。”送葬人说。


“不会再有下次的。”


红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送葬人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少女却没有看他,很坚定地说:“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所以,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和我一同前往罗德岛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帮助。但如果你欺骗了我,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说完这番话,红云没有等待送葬人的回应就往森林外走去,送葬人在原地顿了几秒,也难得地没有在言语上做出任何答复,而是紧跟着她走向了这片区域之外,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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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乡,嘴上说起来是件容易的事情,真正做起来却很艰难。当在家人和朋友的墓碑前跪下,放下手里那一把花的时候,红云还觉得离开这里会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她想要哭泣,却流不出泪来,只能感觉到眼眶一阵阵干燥的刺痛。她望着墓碑上年幼的她曾经亲手刻下的笨拙而稚嫩的字迹,心里的难过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向上,只能慢慢吞咽,却化不成实体。


那时,送葬人也像现在这样,不发一语地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翅膀和光环暴露在空中,像是一阵黑色的静止的风。


等真正踏出了离开故乡的第一步,也就没那么艰难了。才走出森林,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来势凶猛的雨滴很快在地上溅起密集的水花。气候潮湿的叙拉古即使适应了雨水的侵袭,也鲜少有雨势如此猛烈的时候。


红云则像平常那样,在雨中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施下雨水和生命的自然之神祈祷。这是他们聚落的习俗,哪怕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能够这么做了,她也不愿将这种仪式抛弃。


等祈祷完毕,送葬人才走到她身边。


“雨势正在加大,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刻出发。”


暴雨从不怜悯任何人。红云已经戴上了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脸庞,而送葬人浑身上下早已被打湿,额前的头发结成湿漉漉的几缕,仍有水滴不断顺着发丝滑落下来。他头顶的光环本是漆黑的色泽,此刻被雨水淋着,却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微光。


“你不避雨,没事吗?”红云抬起头问他。有水滴落进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把睫毛上挂着的水雾眨去。


“不会。毕竟按照规定,委托任务是第一优先级。我们该上路了。”


“先说好,如果你生病了,我可背不动你。”红云抿了抿嘴唇,小心地把弓箭藏在斗篷里,避免被雨水打湿。“而且,我也没有带药。”


“如果我们加紧时间,能在半个小时之内离开这片荒原,进入下一片森林。如果维持这个步调,我们明天前就能够到达下一座山的山脚。”送葬人侧了侧身,示意红云先走,“我建议,我们还是立刻出发比较好。”


面对这番驴头不对马嘴的答复,红云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送葬人的计划。她最后扭过头,在足以模糊视线的雨幕中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片森林,离自己家最近的地方,最终收回了视线,和送葬人一起继续向更陌生更崎岖的远方走去。


…………


接下来的几天,暴雨一直持续不断。他们的行程曲折而跌宕,遇到的小事故数不胜数,却也没有发生什么真正威胁到性命的事情。对于身为猎人的红云和拉特兰执行所的送葬人来说,危险本应是家常便饭,这样的情形放在大自然与野外中十分少见。因此,红云特意在途中停留了一小会儿,简单地做了个祈祷仪式。


因为手头上没有别的可以用作仪式的器具,红云仅仅在泥地上绘制了图案,然后唱了一首歌。那是支曲调低沉却很悠扬的曲子,以前在聚落里,正是这样的歌曲会被用在祈祷和祈福仪式里,它们往往象征着虔诚与平静,如果是和家人朋友一起,则更能代表幸福。


红云垂下眼睛,唱完了一支歌。送葬人站在不远处等待,他并不理解这些由人类所赋予的仪式感,却也明白葬礼上的肃穆是从何而来。红云有些低哑的歌声顺着风流淌到他的耳畔,少女的声音温和平静,他却从曲调里听出了悲伤。


这让送葬人有些不解。他不认为自己能体察红云赋予歌曲的情绪。


因此,在红云结束了仪式,他们重新踏上旅程后,送葬人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保持沉默,而是突然开口问:


“你唱的歌,叫什么名字?”


红云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抖。


他们此刻身处一片新的森林中,雨势被繁茂的参天大树削弱了不少。因此,送葬人很清楚地看见红云露出了一副惊愕中带着古怪的神情,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你问我这个?”


“是的。”


两人这些天相处下来,彼此都对对方的行事风格有了一定的了解。红云过往的几年一直独自生活着,突然被要求离开家乡,身边又多出一个陌生人时刻跟着,自然有些不习惯。但送葬人恪守职责,只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目标,平常不会主动开口和她交谈,她也就充当这人不存在。只是偶尔扫视道路的目光会撞上那个白色的背影,隔了几秒又挪开。


因此,两人的旅程多半是沉默的。


送葬人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却不觉得有什么独特之处,反而很耐心地在等待回答。红云又看了他几眼,确认他是发自内心地发问,便谨慎地说:


“那是我们聚落里祈祷仪式时会用的曲子,在我们的族群里十分常见,所以没有人给它取名。”


“没有名字?”


“嗯。你就把它当作聚落里人人都会传唱的小调好了。”


送葬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我并不理解你们这样做的用意。但,你唱歌很好听。”


红云差点在根系遍布的泥地上绊了一下,凭着猎人的灵敏优势,她迅速站稳了脚跟,却差点怀疑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这个家伙说这样的话,是在夸自己?


红云眯着眼睛抬起头。尽管有树荫遮盖,空中还是会落下淅淅沥沥的水滴,透过树叶的缝隙能窥见铅灰色的块状的天空,看不见一丝云朵的痕迹。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送葬人目视前方,以红云的角度只能勉强看清他的侧脸。萨科塔人的表情平静得滴水不漏,然而刚刚那句话无疑是由他说出来的。


“哦……”红云听见自己有些犹豫地说,“唔,谢谢。”


送葬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了颔首。


“…………”


打从一开始,红云就不能理解送葬人的很多言行。她虽然很久都没接触过外人,但像他这样奇怪的人也倒真是第一次见。对方满嘴的委托啊任务啊什么的,再加上许多很难理解的术语,她都听不懂,更是厌烦他拿腔作势的语调。


但既然无法摆脱,那就顺着旅途走下去就是了。路程虽然漫长,却总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候。更何况这些天来,红云和他相处得还算和平友好,本来内心里泛起的厌恶感也在逐渐消散。


毕竟,就算是任务所迫,送葬人也很认真地在履行着他的诺言。红云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是否需要他人来保障,对于她来说,别人的言出必行更加重要。虽然碍于他身上的气味和感觉,红云本能地维持着警戒心理,但当送葬人察觉到红云的视线,同样转过脸看向她的时候,红云望着他还在滴水的发丝以及那双被水雾浸泡的眼睛,忽然觉得,也许和他好好相处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唱首歌给你听?”


送葬人愣了愣。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红云已经转过头,自顾自地轻声哼起一支小调来,因此已经滑到他嘴边的那句“我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也就下意识地被咽回去了。


少女的声音相比同龄人有些嘶哑,身形也比一般人更加瘦弱娇小,但歌声里却带有一丝略显成熟的沧桑。自幼在荒野长大的孩子,更容易走到离大自然最近的地方。曾有给她委托任务的人听过她唱歌,并评价她的歌声足以唱得人潸然泪下。


但红云自己早就已经没有泪水可流。她的悲痛、绝望和复仇的怒火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有的正一点点地被遗弃,有的却深深沉淀并保留。她正走在远离故土的路上,但她终有一天会回来。没有人能抛却故乡的印记,哪怕这片土地已经浸染了鲜血和仇恨,再不复她遥远记忆中的样子。


但她还是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再也走不动的那天,她会回到这里,在故土的怀抱里陷入永不复醒的沉眠。


红云用微弱却坚定的歌声,如此唱着她的想法。


连枝头的鸟儿也会为这样的歌声动容,送葬人却不会。他只是垂着眼睛,不发一语地听着,表情说不出是冷漠还是耐心,他黑色的翅膀安静地拢在身后,正如同红云在悼念或祈祷时他所做的那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站在远方,而是和少女并肩而行,他们一起淋着雨水,跋涉过泥地,前往陌生的远方。而在旅途中的短暂一瞬,红云轻声唱了一首歌,除了途径的零落的归鸟,只有他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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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雨势依旧连绵,虽然看上去没有增大的架势,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是会收敛的模样。


远离了家乡所在的区域,红云便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了。白天一直是送葬人在引路,此刻,他们已经基本远离了村落所处的区域,只得在森林里找到一块较为干燥的地面,作为夜晚休息的落脚点。


红云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随身携带的肉干这些天已经快要吃完了,虽然之前途径几个小村落购买了一些干粮,却也不算完全够用。于是她架起弓箭,驾轻就熟地射中了几只野禽,又找了些不怎么潮湿的柴木生起火来,将野禽拔毛又清洗干净之后,架在火上烘烤。


在过程中,送葬人拾来了许多果子,还摘取了一些可以用作香料的植物。等回到原地,发觉红云盯着他的目光时,他有些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惊讶地看着我?这是维持生存的必要性。”


看着送葬人原本整洁宽松的衣袍下摆沾满了泥土,怀里还抱着一堆颜色各异的果子,红云忍住了笑意,凑上前去,对着那堆果子看了一会儿,随即挑出一个鲜红色的。还没等送葬人说话,她用鼻子嗅了嗅,又用齿尖轻微地咬了一下,接着便把果实放到了一旁。


“这是有毒的,在我们那边叫翅果,不能吃。你不知道吗?”


送葬人默然地看着那枚不起眼的小果子,随后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也许是因为火光的映射,红云总觉得他的脸色不再像往常那样苍白又冷漠了。


“理解了。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我会记住这条消息。”他说。


迟钝的家伙。红云悄悄翻了个白眼,坐了回去,偷偷对着火堆笑了。彼时送葬人正好抬起眼,将少女的笑意尽收眼底。他第一次看见红云露出笑容,虽然很轻微,却发自内心。因为这丝笑意,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和她年龄相符的孩子气,被一跳一跳的橙色火光映射着,显得好看极了。


送葬人只看了一秒,便收回目光。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嘴角轻微上扬的弧度,虽然那就如同坠入火堆中的水滴一般,转瞬便蒸发消失,却确实存在过。



红云燃起来的火焰逐渐变得旺盛,木材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野禽很快烤熟了,在添加了一些植物香料之后,散发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按照往常的分配,食物一般是一人一半。这是红云提出的建议,她以前从未和人经历这样的旅程,也只会采取最朴实的方式。送葬人却以千篇一律的理由拒绝:“我不需要这些,有干粮就足够了。你作为我的委托对象,更加需要营养补给并保持身体健康。”


若是放在刚开始那几天,红云又会因为送葬人冗赘繁杂的回复而不满地抱怨一两句,但放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送葬人某些时候的逻辑,因此她自动过滤了那些长篇大论,只是耸了耸肩,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吧,然后把手边的干粮和肉干多推一些给送葬人。


但今天,她只吃了一点就表示自己不需要了。“剩下的都给你吃吧,我吃饱了。”


“?”送葬人疑惑地歪了歪头,“这和你前几天的状态不符。仅仅是这么一点,按照常理来说不能算是充足的营养摄入……”


“吵死了!”红云佯装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没有任何恶意,“我可是一直生活在荒郊野外的,关于这些,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我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你的体质相比同龄人来说较为优秀,但体型相比起来则显得更为瘦弱,”送葬人合理地分析道,听起来格外振振有词,“因此,为了委托对象你的身体健康考虑,我建议你多摄入一些蛋白质和营养。”


“行了,少吃一点又不会怎么样。”红云不由分说地把烤好的鸡腿塞进送葬人手里,“总之这些都给你吃,别浪费了!”


送葬人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看看手里的食物,又抬起头,询问似地望向少女的眼睛:“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品尝你的手艺吗?”


红云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别过脸去,拉紧了斗篷裹住自己。从送葬人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被帽子压下的毛茸茸的耳朵,耳尖时不时地一抖一抖,垂落下来的发丝有些零散地结成一团。


“红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红云终于转过脸来,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仿佛若无其事。


“思考人类的常识得出的结论。你看上去不像没有胃口的样子,不应该拒绝进食。”送葬人仔细观察着红云的脸色,“不过,你的脸有点发红。你生病了?”


“没有!”红云有点恼羞成怒,又觉得有点好笑。她觉得脑袋让火焰烤得有些晕乎乎的,干脆把自己抱成一团,远离火堆靠在树下,歪着头看着送葬人品尝她烤好的食物。他吃东西的样子很随意,红云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淡淡的紧张,连她自己都说不出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怎么样?”


“……味道不错。”送葬人垂着视线,语气云淡风轻,“不管从肉质、配料还是口感来说,都是十分优秀的成品,可以看出手艺十分娴熟,值得鼓励。”


红云不动声色地轻呼了一口气。


“你看上去很高兴。”送葬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红云的情绪,本应是疑问的句式,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嗯……是啊。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品尝我的手艺了。”红云抱着膝盖,蓬松的红色尾巴垂在腿边,她出神地望着燃烧跳跃的火苗:“以前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也经常帮忙做菜炖汤,后来我自己做的时候,一开始味道很不好,后来就越来越熟练。他们都夸我手艺好,我的朋友也喜欢吃我做的食物。但是自从他们不在了之后……就没有人会品尝了。”


火焰的倒影映刻在少女金红色的瞳孔中,像两盏温暖发亮的灯笼。


“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不会在意这些了。对于我来说,能活下去和复仇是最重要的。而且除了打磨箭矢、锻炼自己的狩猎能力之外,我每天也无事可做。敌人来了就保护自己,有任务来了就接下任务,如果找到了仇人,就伺机报复……食物只要能抵饱就好。”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的,但当我中止了复仇之后,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红云说,“在遇到那个人……那个给了我义肢的人之后,我才开始想这个问题。之后,我感染了这种叫做矿石病的东西,后来,我又遇见了你。”


送葬人只是静静地听着红云谈论自己的过去。他遇见过许多陈述自己过往的委托对象,也亲眼见过巨大的悲伤和沉痛,但是面对红云的时候,他并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痛苦和低落,而只有看不清眼下道路的迷茫。


“……罗德岛能够治疗这种病症。虽然目前不存在完全治愈的例子,但至少可以延缓病症的发作。”送葬人思考了几秒,最终选择从矿石病的角度作出安慰。


红云歪着头,金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明亮:“罗德岛,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家制药公司,业务相当广泛,他们从世界各地招收人才,且不论种族和出身。”


“哪怕是感染者?”


“重视感染者的权益是罗德岛的一大特色。”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红云感觉脑袋有些发痛,她晃了晃脑袋,耳朵也跟着轻微地抖了抖。“不过,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我只知道,大部分人对感染者的态度都是不好的。”


“罗德岛也许是个意外,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如此。”送葬人说,“他们同样接纳前来求医的感染者,并愿意为病人提供治疗。在患者群体中,也有不少人选择为罗德岛工作,或提供后勤资助,或加入前线战斗。”


“嗯,那也许我还可以用工作作为报酬。”


“迪伦马特先生为你预付了一切医疗手续所需的费用,你不需要担心费用问题。”


“这不一样。”红云执拗地说。面对送葬人询问的目光,她只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我自己会为我的生存负责。那个人……我很感谢他。他不仅给了我义肢,让我有重新拿起弓箭的机会,还告诉我去往可以谋生和治疗病症的地方。仅仅是因为这份好意,我也不会白白接受他的馈赠。那不应该。”


“……”送葬人凝视着红云,不知为何回想起了当时接受遗嘱时,迪伦马特先生含笑说出的那句话:“她值得活下去。”


——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不要让她变得像我一样。


因此,送葬人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你值得这样的馈赠。”


“嗯?”红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送葬人并未再正面回复。“没什么。天色已晚,明早我们还要继续上路,为了旅途效率考虑,你该休息了。”


“哦……好。你要先守夜?”


“等到了时间,我会喊你。”


红云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把斗篷拉得更紧了些,又把弓箭牢牢抱在怀里,靠着树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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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离开了故土的缘故,又或者是在连绵的雨中跋涉了太久,红云的睡眠并不安稳。过去,她很少做梦,哪怕有也都是记忆深处那些充满压抑的场景。父母和朋友在自己面前死去,鲜血伴随着仇恨一并消融,刻进骨髓。她声嘶力竭地挽留,声音却像坠入深渊,只能传来遥远的回音。


她试图伸出双手求救,面前却突然出现凶猛牙兽的血盆大口,刹那间便将她的手臂吞噬。撕裂般的疼痛和窒息的错觉汹涌地淹没她的神经,她的大脑轰地一声,仿佛一根重要的弦就此断裂。


“……红云!”


她在极度的晕眩中猛地睁开双眼。倾盆大雨的巨响瞬间侵入她的耳畔,耳膜像是被重锤敲击着,红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一般。送葬人正跪坐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大声喊她的名字。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不断有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淡蓝色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少女的面容。


“红云!清醒过来,山洪爆发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红云骤然惊醒。送葬人用那么大的声音呼喊她,只是为了盖过暴雨和远处轰隆隆的巨响。雨水冲刷着她的斗篷,她一边条件反射去摸怀里的弓箭,一边迅速站起身,却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野有些模糊,连带着力气也迅速流失了,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弓。


送葬人及时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刚触碰到她的皮肤表面,便被滚烫的温度惊得一怔。他扶稳红云的身体,迅速打量她已经泛红的面容,深深皱起眉:


“你发烧了?”


红云说不出话,只是急促地呼吸着,无力地摇了摇头。送葬人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掀开她已经透湿的斗篷。如他所料,红云肩膀上破体表而出的源石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且症状比前几天更加严重。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远处的巨响越来越大,仿佛怒吼着的山怪即将摧毁周围的一切。送葬人来不及再说什么,他用斗篷把红云再度裹起来,又抽过她手中一直抓着的弓箭放进自己的包中。武器被强制夺走,红云处在半晕眩的状态中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送葬人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腕。


“跟我走。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送葬人的语气里也没有任何焦急或慌乱。他斩钉截铁地说完,便蹲下身直接把红云抱了起来,大踏步离开了他们所栖身的地方。


远处,山洪所造成的响声只涨不消,紧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呼啸而来。


…………


一片昏沉的黑暗与剧烈的颠簸中,红云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充斥着暴雨的击打声和狂风刮过的巨响,她累得睁不开眼,精神却不肯休息,长久以来生活在野外的危机感迫使她保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但一双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双手比任何人都冰凉,胸膛的体温却炙热而滚烫。她能听到送葬人急促的心跳声,鲜血的气息早已被暴雨冲刷殆尽,仅剩他怀里淡淡的硝烟味,与雨水的气味相互混杂着,挥之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气息却让红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虽然思维依然迷迷糊糊的,太阳穴也胀得酸痛,她的神经却慢慢放松下来,被送葬人用冰冷的臂弯护在怀里,梦魇也仿佛悄无声息地离她远去。她渐渐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双手却依旧紧紧抓着送葬人的衣襟,不肯放松。



暴雨并未减弱,被剧烈的雨势所阻挡着,送葬人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但他依然坚定不移地抱着红云,大步流星地走着。那双淡蓝色眼睛里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仿佛能够刺破厚重的雨幕。


在他怀里,沃尔珀少女紧闭着双眼,面颊发烫,呼吸急促。她的脑袋抵着他的下巴,金色的发丝被顺着滑下的雨水浸湿。红云无力垂落的尾巴时不时扫到送葬人的衣摆,他便会无意识地加快脚步,快速而零散的步伐在长满野草的地面上溅起水渍。


等到终于走出了森林,山洪的巨响声被抛离在身后,依然隐隐缭绕不散。送葬人本打算直接前往下一片村落,寻找村里的医师救助,却突然脚步一顿。他看见前方的半山腰处坐落着一间木屋,外表朴素且毫不起眼。


调查中没有显示这里有人居住。然而送葬人只思考了一秒,便快速走上前去,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屋内很快有了声响,隐隐传来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在暴雨中也不易被听见,却被送葬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屋内传来了低沉的女性声音:


“什么人?”


“我是拉特兰公证所的执行者,我的任务对象受伤了,急需治疗的药物。”送葬人快速地说。他正要说明感染者和矿石病的事实,木屋的门却一下子开了。一位成年女性站在门口,眯起细长的眼睛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看到送葬人怀里双目紧闭的红云,她顿了顿,随即简洁明了地说:“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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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人坐在木椅上,沉默地看着那位女性忙碌的背影。他的衣服早已透湿,此刻仍在不断向下滴水,逐渐在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他并没有去搭理,面前的女性看起来也不介意。


进到屋内,她摘下了刚刚在门口戴着的帽子,露出了一双漆黑的尖角。那是相当明显的萨卡兹特征,正如同送葬人的光环和翅膀是萨科塔人独有的印记。然而不同的是,白色代表主的爱戴,漆黑的光环与翅膀则与萨卡兹人的角一样,是恶魔与堕落的象征。


因此,当面前的萨卡兹女性发现了这位萨科塔的与众不同之后,她敏锐地眯起了眼睛,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简单地陈述了红云的情况:“她没事了,暂时。肩膀上的源石我已经进行了应急处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感染危险,但仍然还是寻找专业的医疗机构更加保险,只要你们能找到的话。”


送葬人点了点头。“你的应急手法很不熟练,不像是医疗人员,但你对药材的处理却很娴熟。你是感染者?”


萨卡兹女性并未隐瞒,“你观察得很仔细。”


“为什么居住在这里?调查显示这里不应该有人。”


“你在盘问我?”


“仅仅是了解情况。毕竟,需要救助的是我负责的委托对象。”


“不愧是拉特兰公证所的人。我虽然没去过拉特兰,却也对公证所有所耳闻。”萨卡兹女性说,“你带来的那个金发沃尔珀,能在这里遇到她是我的幸运。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帮助任何感染者。我虽然不是医务人员,曾经的梦想也是当个医生。但自从感染了矿石病之后,就连故乡也不再接纳我,经过了几年辗转之后,我最终来到叙拉古,并在这里定居。”


“你是偷渡者?”


“你可以这么认为。叙拉古的贫困地区向来缺乏管理,那些人不屑于对他们伸出援手,自然也不会在意外来者究竟来自哪种途径。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故而公证所调查不到我。”萨卡兹女性轻轻吸了口气,“任何地方都不缺这种人。”


送葬人不再发话,只是注视着躺在床上的红云。


“你应该过去看看她。”发觉了送葬人的视线,萨卡兹女性冲着床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移位置。“那是你的委托对象,不是吗。”


送葬人道了谢,随即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经过刚才的观察和交谈,他暂时排除了这间屋子和萨卡兹女性所具备的风险,至少,他们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


此刻,少女阖着眼睛沉沉昏睡的模样比之前平静了许多,脸颊上的红晕也褪了下去,正如萨卡兹女性所说,她的应急处理足够有效。送葬人弯腰仔细打量着红云的脸庞,确认对方的状态正在缓慢恢复,才直起身子,不发一语地重新坐回床沿。


不知何时,萨卡兹女性已经来到他的对面坐下,她一手支着下巴,用细长的双眼盯着他:


“你们公证所的人,都这样?”


“什么?”


“对任务对象如此尽职尽责。”


“……拉特兰公证所通常只会接受足以胜任的人作为任务执行者,对每一个委托对象负责是我的义务。”送葬人说,却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森林里,他发觉红云的病情恶化了的那一刻。事后扪心而问,那其实是他的过错。他没能及时察觉委托对象的身体状况,才造成了现在事态的发生。


“你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萨卡兹女性叹了口气,“算了,你不必在意我的问题。你本来也没有义务回答。”


送葬人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你对我的委托对象提供的帮助。如果需要,你可以在这之后联系拉特兰公证所,他们将根据手续给予你一定的酬劳。”


“比起之后可能得到的收益,我更倾向于在一开始就避免麻烦。”萨卡兹女性摇了摇头,“拉特兰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萨科塔人适用公民权益,萨卡兹人可没有。哪怕从你身上,我也能看出来一些。”


她又望向沉睡的红云。


“那个孩子,也是远离家乡的人吧。我认得她身上的披风,聚落里的事,我也多少曾听过一些。


“这片土地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纯真。不,应该说,打从一开始,人类就在家乡的土地上刻下了他们独有的烙印,这里也不例外。比起大城市,这里的野蛮和血腥丝毫没有减少,只是缺少了某些尘嚣的掩盖,变得更加直接了而已。


“这孩子也和曾经的我一样,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感染者……我不知道她的过去拥有多少痛苦,我只希望她的将来能过得比我幸运。”她看了送葬人一眼,“不过有你这样的执行者在,她的安全多多少少也能可靠一些吧。”


送葬人停顿了片刻:“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萨卡兹女性似笑非笑。“只是一个徘徊在荒野无处可去的人的自言自语罢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开口。


他们的谈话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在此告一段落。送葬人根据他们的交流判断形势,并不在乎她话中的意思,而萨卡兹女性同样明白这一点,想说的都说完之后,她也陷入了沉默。


只是,她有一点没有提过。拉特兰公证所看上去平平无奇,所经手的任务却在身处灰色地带的组织内都会有所耳闻。她曾经在那样的组织工作过,也曾听说过有关黑色翅膀的天使的传言,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执行者。


这次意料之外的见面,却有些动摇她根深蒂固的观点。毕竟,面前这个有着黑光环和翅膀的萨科塔人尽管面相足够冷漠,周身的气场也不曾松懈,然而在他弯下腰打量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却从那张原本漠然的脸上看出了仿佛错觉的温柔。


这样的人,就算手染鲜血,也不应无药可救。


-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暴雨的声息也逐渐变得微弱。快要早晨的时候,红云终于从昏睡的状态中苏醒。


当察觉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她拼命睁开双眼,吃力地想要坐起身确认情况。尽管内心着急,胳膊却使不上多少力气。下一秒,旁边便伸出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红云猛地抬头,对上了送葬人平静的眼睛。


看到送葬人,红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再度紧张起来:“我的弓箭……”


“在这里。”送葬人安抚着委托对象,从挎包里拿出红云的弓箭,交到她手上。少女接过弓箭紧紧握在手中,过了几秒,抬起头看向床边的送葬人,小声地说:“谢谢。”


送葬人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轻了些许。


“救治你的不是我,而是一位居住在这里的萨卡兹女性。”


“这是哪里?”


“叙拉古区域内,半山腰的一间木屋。”送葬人说。红云看上去像是想立刻坐起身下床,他将手递给少女以便她借力,“我们距离离开叙拉古只剩最后一座山脉了。”



彼时,萨卡兹女性正扶着门框看着屋外的天空,察觉到身后的响动,她转过身来,看见了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的红云。


少女的声音仍有些喑哑,说话的语气却十分郑重。她认真地向救了她的人道谢,对方却摆了摆手,说:“不必。是我要谢谢你。”


面对红云谨慎而疑惑的目光,她没有解释,而是微笑起来:“我从那个执行者那里得知了你们的旅途。你们该上路了。希望在旅途的终点,你能寻找到属于你的归宿。”


红云犹豫了片刻,随即坚定地说:“我不会抛却自己的故乡。”


“故乡吗……那是个对我来说充满黑暗的地方。”萨卡兹女性垂下了眼睛,复又抬起,“其实叙拉古这片土地也是一样。它埋葬了不少人的梦想,但也总会有像你一样的人,不断前往充满希望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解释,而是对红云淡淡一笑,最后做了个祝福的手势。她的语气真挚而虔诚。


“‘愿你踏上你应有的道路,愿天边的红云终将指引你回到故乡。’”



在离开木屋很远之后,周围的景色已经被逐渐蔓延开的明亮天光所笼罩。暴雨已经停了,远离了森林,只剩路边稀疏的草木还在缓缓滴着雨水。


“等翻过这座山脉,离叙拉古的边界就不远了。前往罗德岛所需的时间尚且不短,但按照速度来看,我们能够在预期时间内到达。”送葬人简单地陈述了一下行程,随即看向身边紧靠着自己的沃尔珀少女,再度确认道:


“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如何?”


“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红云呼了口气,喃喃地说:“那个人,她救了我,她也是个好人。”


“她是个有信仰的萨卡兹人,这很少见。”


“萨卡兹人就会很少有信仰吗?”


“不。”送葬人顿了顿,低下头来看向她,“只是拥有好的信仰的人,终归属于少数。”


红云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那些事情我并不了解……但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在之前遇到过那个给我义肢的人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救治了我的人。他们都帮助了我,他们都不是坏人。”少女眨了眨眼睛,又低下了头,“原来,世界上也存在着很多这样的陌生人。也许,在那个叫罗德岛的地方,我能了解到更多。”


“嗯。”


说完这句话,红云便不再开口了,而是和送葬人一起向前走去。她毛茸茸的耳朵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尾巴也轻快地垂在身后,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你看上去很开心。”送葬人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自己的心绪舒缓了许多,就好像红云的情绪也能够感染他一样。


红云瞥了他一眼,似乎想板起脸佯装生气,却又忍不住笑了。


“是啊。总感觉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许我要感谢这段旅程。我也要感谢你。”


“为什么?”


听到送葬人的问话,她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直视着对方投来的眼神,认真地说:


“虽然我一开始认为你也是来破坏我们家乡的人,以为你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还总是说着一些让人不能理解的话……但是,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也说过很多肯定和鼓励我的话,谢谢。


“虽然你肯定也只是抱着完成那些委托和任务的想法吧,但是,我还是很感谢能遇到你。”


送葬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回想起和红云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躲藏在阴影中举起弓箭对准他的沃尔珀少女眼神凶狠,表情里写满了愤怒。无论是和森林里那个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的少女、还是和现在走在他身边的少女对比,都显得那么遥远而陌生。


也许,在不知不觉间,某些变化已经悄然产生了。他又望向身旁比自己矮上两头、却努力仰起脸看着自己的红云,默默地在心里想,从委托对象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样也许也不错。


——毕竟,她看上去很开心,不是吗。


“确实,那是我的职责范围内。但是,如果你觉得被肯定和鼓励了而感到开心,那我也会很欣慰,毕竟,你是我的委托对象。”


“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红云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地嘟囔了一句,却被送葬人听得清清楚楚。在那一瞬间,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再度平复。


“不论如何,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如果我们再不继续行动,到达罗德岛的时间也许就要超出预算的期限了。因此,我个人建议……”


“——我们马上出发。”红云迅速地接口,在抢完送葬人的后半句话便别过脸去,反而比他先迈出了步伐。


“说了那么多遍,早就记住了。快走啦——”


送葬人失笑地摇了摇头,步履迅速地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逐渐灿烂的天光笼罩了整片大地,在森林和平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属于他们的剩下的旅程,仍然很漫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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