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瑞金】《荆棘鸟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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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七夕快乐!!

医生瑞×病人金。私心欧风(?

 

话说回来,这也是阿烛的点文呢。

那就让我们一起点亮蜡烛,祝福瑞金长长久久吧!(什么)

 

其余作品: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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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的呼唤】

 

1/6

 

“格瑞格瑞,你过来看!”

 

呼喊声使格瑞微微偏过了头,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仔细地一圈圈缠绕着绷带,直到绑好结才松手,抬头看向面前的金发少年。

 

金还在不安分地扭着身子想要看向窗外。他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使劲眨着眼睛,似乎窗户外面有什么极其奇特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格瑞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金发少年的身边,低下头:“什么?”

 

金笑嘻嘻地侧过脸,突然伸出手拽住了格瑞白大褂的一角——它们飘飘悠悠地晃在少年纤细的手指上方,颜色几乎与其一样苍白。

 

格瑞猝不及防地弯下身,脸颊差点儿碰到了金的耳廓。而后者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窗外,湛蓝的眼睛灵活地眨了眨。

 

“瞧,格瑞你看!”

 

格瑞抿了抿唇角,因为紧贴着少年温度滚烫的面颊而稍许心神不宁。他顺着金手臂的弧线看过去,窗外的景色是一大片形状犀利的荆棘,枝叶的尖端杂乱无章地刺破了头顶丝缕的云朵,撑起傍晚颜色冗杂的天空。

 

夕阳快要落下去了。昏黄鲜红的光穿透飘拂的云层,顺着荆棘狰狞的外廓弧线流淌而下。干枯的风声徐徐掠过格瑞的耳畔,金发少年的发丝亦划过他的眼角,在心底留下一阵簌簌的轻痒。

 

格瑞的手按着金的肩膀,不着痕迹地与他移开了些许距离。

 

“怎么了?”

 

“格瑞你没看到吗?”金发少年撇了撇嘴,指向窗外交错纷杂的荆棘丛。“喏!”

 

格瑞看见了。凌跃于所有荆棘树丛的上方,在那根最高最尖锐的枝条顶端,有一片酷似鸟儿的叶子立在那里,正随着恣意的风摇摇晃晃。它被灿烂的夕阳光细细勾勒出形状,显得坚韧而不拔。

 

“看到了。”他低着头,看到那颗顶着杂乱金发的小小脑袋紧紧挨着窗沿,忍不住伸手将那些不服帖的发丝理齐。

 

“荆棘鸟。”金喃喃说道,他开始低低哼唱起一首歌——是所有这一带的小孩子都会唱的歌谣。格瑞想起,在他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在太阳快要落下山的时候轻柔地唱起这首歌曲——冬日里的炉火哔哔剥剥地发出响声,窗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来回摇晃。他似乎能回想起母亲怀里温热而柔软的感觉。

 

而就像现在,金发的少年随意地向后一靠,格瑞不轻不重地稳稳接住,任由金躺在自己怀里,快乐地哼着歌谣。他的声音悦耳而清脆,曲调由一开始的低沉逐渐变得轻快。

 

随着金的歌声,太阳如同一枚椭圆形的金黄鸡蛋,柔软地慢慢地沉了下去。格瑞感受到怀里的人传递过来的温度,在心里叹了口气。

 

“该起来了。”他轻微地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小心不让自己碰到金腹部和腿上受伤的地方。然而后者一下子坐了起来,转身在格瑞还没松开手的时候敏捷地扑了上去,双臂轻易搂住他的脖颈,给予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那双湛蓝的眸子恰到好处地对上了格瑞的视线,而金长长的羽睫不安分地扑棱着,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轻盈地划过格瑞的眉角。

 

咫尺之间的距离,他一动不动,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轻巧地扫在自己的耳畔。

 

“格瑞,我饿了。”金的语气极其自然,“我们晚上吃什么?”

 

格瑞看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年,服输般地叹了口气,低眸在对方弯弯的唇角上轻轻点了点。

 

“随你。”

 

2/6

 

格瑞第一次见到金是在初秋的傍晚。山野里下着冰冷的瓢泼大雨,混杂着来去凶猛的寒风。在那阵急促又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时,格瑞仓促地回头,差点儿把手里的烛台打翻。

 

这种恶劣的天气就算是山贼也不会愿意出来抢劫的;更何况已经快半夜了,还会有什么人过来?格瑞在那一瞬间的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选择冲过去飞快地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迎面便一阵夹杂着豆大雨滴的狂风扑打在格瑞的脸上,让他几乎看不清门前的身影。面前的人浑身湿透,扣得严实的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在昏黄灯光下滴着水的苍白发丝。

 

他的身形目测像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这使格瑞很是意外。目光一转,他立刻看到了门槛下一片刺眼的血迹,还有鲜血不停地从少年的斗篷下滴落在地上。

 

格瑞一惊。与此同时,面前的少年脚步不稳地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把他扶住。少年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格瑞清晰地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温热的血腥气息。

 

“……拜托。”

 

怀里的人微弱地发出了声音,随即失去力量地软了下去。格瑞飞快地抱着浑身鲜血的少年转身进屋,房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开始着手处理。

 

他身为一个在荒山脚下建起小木屋充当医疗所的医生,虽然极少有人知晓他的这间医疗所,但只要是听闻过这位医生医术极其精湛的人,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前来并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而在遇到金之前,格瑞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面前裹着黑斗篷的少年几乎像是被扔在枪战里之后又被踩在泥地里碾了一遍似的,浑身上下几乎快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腿部和腹部的伤势最为严重。伤口还都无一例外地沾染了杂乱的泥巴和尘土。他惊愕这个少年是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撑着走到他这儿的,意志力强得简直不可置信。

 

然而现在救人最重要。格瑞无暇顾及其他,直接掀开了少年裹得严严实实的袍子,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容和一头凌乱的金发——比格瑞估计的年龄还要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格瑞粗略地扫了一遍他的伤势,触目惊心得几乎让他不忍。

 

事后,格瑞想起这次急救,依然忍不住在心里慨叹。能救活金简直是个奇迹,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自己坚韧顽强的意志力——中途即便被痛得从昏迷中醒来他也死死咬牙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即便发着高烧神志不清也能竭力听从格瑞的命令。格瑞能控制住处理伤口的手不颤抖,却依旧忍不住在心里叹服他的坚忍。

 

当病人终于脱离危险后格瑞才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次手术长得让他有些虚脱,暴雨停了,天边的曙光几乎快要拨开云层。当然格瑞最庆幸的是还好自己成功挽救了一个生命。

 

他强撑着站起来,脚步稍许有些踉跄地去查看床上人的状况。病榻上的少年此刻安静地沉睡着,胸口随着呼吸声平缓地一起一伏。

 

察觉到格瑞的靠近,他颤了颤眼睫,随即睁开了眼睛。格瑞在看见少年的一双瞳仁时犹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那是一种惊人的、闪耀的湛蓝。如同此刻窗外雨过天晴的天空,广阔包容得让人瞩目。

 

少年轻微地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竭力说出话来。格瑞欺身凑过去听,少年的声音嘶哑而模糊,但传进他耳畔的音节无比清晰:

 

“谢谢。”

 

格瑞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下一秒钟,金发的少年又阖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下一次与他对话是在两天后。格瑞发现少年的恢复力快得惊人,即使烧还没完全退掉却已经能在床上坐起,且能与他清楚地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格瑞问。

 

面前的金发少年眨眨湛蓝的眼睛,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

 

“我叫金!”

 

这个笑容是如此灿烂,导致已有许久没见到微笑的格瑞不习惯地挪开了目光。他之前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是被病痛折磨得面色惨白、根本连笑都笑不出来的。他所负责的就是为他们解除那些病痛。而像面前这个伤得这么重还有力气露出笑容的孩子,他是第一次见到。

 

以及,他说他叫金。——这是一个在北欧不那么常见的名字。格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医疗箱,沉思片刻又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格瑞在看到金的伤势的第一瞬就知道,如果自己救治了他,有极大的可能性会为自己招来麻烦。这一带附近的纠纷没有会造成这样伤势的,最可能的是他是从远方而来并被仇家追杀才伤得这么重。格瑞在取出那几枚嵌得又狠又准的子弹时就有了预感。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先救治面前的少年。 

 

也许,在听到那一声微弱却诚恳的“拜托”时,格瑞就这样决定了。

 

金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垂下又长又密的睫羽,于是格瑞便看不见那双闪耀的蓝色眼睛了——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唇角抿得紧紧的。

 

格瑞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过了许久,金发少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坚定而认真。

 

“我是因为报仇才会伤成这样的。”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蓝白色的病号服,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报仇?”

 

“嗯。那一伙人,他们带走了我的姐姐。”金湛蓝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一种燃烧着的怒意,似乎他眼底的整片蓝色大海都烧起了铺天盖地的大火。格瑞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露出这样犀利的神情,稍微有些惊讶。

 

那一刻他确信,金如果认真起来,是一定能将周身的地域完全毁灭殆尽的。

 

下一秒,金发少年又蔫蔫地垂下头,嘀咕道:“所以我想把姐姐找回来,我想为姐姐报仇。只可惜这一次失败了,虽然我准备了很久……”他攥紧拳头,“然而没想到他们那么卑鄙。差点儿连命都交代在他们手上,还好我最终逃出来了,而且还侥幸活着。”

 

格瑞沉默着。面前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似乎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鲁莽冲动。然而做足了准备还会被那一伙人伤成这样……他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

 

而金突然转过头来,对他露出灿烂的一笑: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救了我。哦,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格瑞顿了顿,并没有隐瞒,如实回答道:“格瑞。”

 

“谢谢你格瑞,你真是个好人!”

 

听到金发少年由衷的赞扬,格瑞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啊。一般人要是看到像我一样浑身脏兮兮的全是血、还被大雨淋得透湿的人大半夜来敲门,不被吓死才怪了!”金认真地比划着手势,“而格瑞你不仅没被吓到,还把我带进来救了我。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格瑞怔了怔,目光一抬,正好对上金的笑容。那双湛蓝的眼眸充满了赞赏,还带有一丝敬佩和崇拜。这双眼睛是如此清澈而纯粹,而它们的主人此刻还伤痕累累地靠在病榻上,连烧都没退干净。

 

格瑞在那一瞬,莫名地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打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不去看金发少年单纯的笑容,低声道:

 

“……笨蛋。”

 

“诶!格瑞是这么觉得的吗?!”

 

“都伤成这样了还多话,立刻给我躺回去。”

 

3/6

 

之后,金就理所当然地在格瑞这里住下了。

 

其实这并不是金的本意。他担心自己继续滞留在这里会拖累格瑞,本想早点离开,但是格瑞不允许。

 

“我不同意让我的病人带着一身没养好的伤在外面乱跑。”他对于金的抗议面无表情地回应道,顺手在他膝盖处轻轻一拍,后者立刻因为伤口而疼得窜起来嗷嗷直叫。

 

“更何况,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金撇着嘴不停揉按着疼痛的膝盖,不服气道:“好啦,我知道了格瑞。我不走好不好?”

 

“知道就好。”格瑞瞥了他一眼,“过来换药。”

 

 

金身上的伤势太重,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养好的。于是,格瑞提前做好了被这个少年打扰多月的打算。

 

他发现,金的性格几乎和他完全相反——这个幸运的少年总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喜欢兴致勃勃地与格瑞分享他以前的故事。格瑞孤身一人待在这荒山野岭久了,一开始对于总是有一个活泼的声音在耳边打岔稍许有些不习惯。过了好几天,慢慢地也就好了。

 

他还发现,金是个性格很好的少年。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内心却细致严谨,什么都明白,聪慧通透得很。这和他当初从那一伙人手里死里逃生也有极大的关联。

 

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舒服。格瑞发现了这一点,也就很快习惯了他无边无际的絮叨。

 

不过,金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能为格瑞惹事的——比如因为他自制的药剂都太苦了,金想躲掉不喝的时候。每一次,金发的少年都偷溜得飞快,身形极其灵巧地一窜就跃进窗外灿烂的正午阳光里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在仇家的追杀下存活下来的缘故,十五六岁的少年动作极其轻快。即使腿腹部有严重的伤势却几乎看不出来。每次金偷偷借口跑出去晒太阳时,他知道自己终归还是要回来的。格瑞也知道,却总因为担心金乱蹦乱跳把伤势加重而忍不住去把他捉回来。

 

还有,金在做饭的方面也总是笨手笨脚。即便他曾经无比骄傲地说过“我姐姐的厨艺可好了,她做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这种话,但很显然他并没有继承他姐姐的厨艺,每次不是打碎锅碗瓢盆就是洒多盐醋酱油。虽然犯过一次的错误金下次就不会再犯了——格瑞发现这也是他最大的一个优点——但是每个第一次所造成的后果,都惨烈得让他胆战心惊。

 

在金差点儿又一个踉跄坐在滚烫的水壶上时,格瑞终于忍不住扳住少年的肩膀把他往厨房外推:“你出去等着,做好了我叫你。”

 

“诶诶——格瑞,我是想帮忙的嘛!”

 

“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嘛,俗话说熟能生巧,以前都是我姐烧饭,我第一次捅出几个篓子也是难免的!格瑞你相信我,多练几次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啦!”

 

“下次吧。”格瑞看了看厨房里的一片狼藉,在心里轻声叹息。再给他这么继续折腾下去的话连晚饭都吃不到了。

 

然后傍晚的餐桌上,金在把一块炒青菜放入嘴里的时候,神情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格瑞你做的菜简直太好吃了!”

 

格瑞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面前的盘子里,轻声叹了口气,伸手递了张纸给他。

 

“慢点。”

 

“唔嗯!”金忙得说不出话,只拼命点着头,一双湛蓝的眼睛一闪一闪全是钦佩,看得格瑞有些无言。

 

他看着金吃得正欢,软软带点婴儿肥的腮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几乎腾不出手来擦擦嘴粘着饭粒的嘴角,忍不住自己伸手取过餐巾纸帮他揩了揩。

 

当格瑞欺身过来的时候,金叼着食物愣在了那里。修长而微凉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着陌生却温润的温度。金眨了眨眼睛,竟然明显地感受到了一丝拂过自己唇角的温柔。

 

随即他笑了,弯弯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啦格瑞!”

 

看到金发少年如同阳光般的笑颜,格瑞又一次怔了怔,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不浅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但他又感觉到那种奇怪的心悸了。似乎一只鸟儿雪白的翅膀拍打在他的心脏上。

 

4/6

 

一个半月过去了,天气进入深秋。窗外的荆棘在刺骨的寒风里一动不动地支棱着,在秋日昏黄的光线里显得轮廓僵硬。

 

格瑞正坐在桌子前书写文案,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树林里的小松鼠正在哼哧哼哧地搬运松果。他顿了顿,将手里的记录本合上:

 

“别冻着了。”

 

“啊!”

 

身后传来金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为什么每次格瑞都能察觉到我的动静呢?”少年的语气似是有些失望。

 

因为你发出的响声太大了。格瑞默不作声地想,从椅子上起身面对着他。金发少年显然是刚从床上偷溜下来的,只扣着他那一顶标志性的运动帽,身上却还套着薄薄的睡衣睡裤,白皙的光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格瑞叹了口气,把厚厚的围巾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不由分说地给金围上。少年的脖颈稚嫩而纤细,他把围巾多绕了几圈,最后挽了个结,看着金一张冻得红扑扑的脸颊露在黑色围巾的外面。那一双湛蓝的眼睛骨碌碌地睁得很大,显得格外醒目。

 

格瑞帮金拨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几缕金发,随即压了压金的帽檐。后者立刻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呼出冬日里的白雾,飘散在空气里。

 

突然,金睁大了眼睛,指向窗外,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格瑞你看!下雪啦!”

 

格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透明的窗外正缓缓飘落下洁白的雪花,一朵朵挂在锋锐的荆棘树丛里,添了几丝纯净,抹去了些许形状的狰狞。

 

“嗯。”格瑞答,看着金跃跃欲试的侧脸被天光勾勒出灿烂的弧度,而那双湛蓝的眼睛映着漫天雪花。

 

“真没想到这里的雪景这么好看呢。”金感叹道。

 

“嗯。”

 

“格瑞。”

 

“嗯?”格瑞转头,突兀地对上了金那双湛蓝的眼睛。在此刻,它们其中恣意飘洒的雪花不见了,倒映而出的是他自己的面容,他自己那双雪青色的眼睛。 

 

金故意凑上前,将被冻得冰冷的脸颊贴在格瑞温热的面颊上,脸上的表情笑嘻嘻的。

 

“格瑞。”他轻快地说,“我想出去看雪。”

 

格瑞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揪住少年脖子上围巾的一端,把他像拎小鸡一样地拎开,往房间里一推:“先去给我穿好衣服。”

 

他听着少年欢快的抱怨声逐渐远去,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鼻尖。

 

 

“噢——”

 

随着一声欢叫,金在格瑞的要求下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随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漫天飘飞的雪景里。他直接坐在地面上,挥手踢腿地胡乱扑腾起满地的雪花,脸上兴奋的神情像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孩子。

 

格瑞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把把陷在雪堆里的金提起来:“你伤还没好,小心点,别冻着了。”

 

“我知道啦格瑞。”金轻快地说,一双湛蓝的眼瞳在白雾里显得剔透而清澈。他突然仰起脸,在格瑞的唇角边极轻地点了一下,又飞快地闪开,嘴边的笑容带着满足的弧度。

 

“你看,是不是温热的?”

 

格瑞的身形顿了顿。随即,他微微弯下腰,轻轻地碰了碰金扬起的嘴角。

 

“嗯。是的。”

 

 

雪下得愈来愈大,荆棘和荒野都被一大片雪白的冰晶悄无声息地覆盖。金抬起眼睑,眯着湛蓝的眼睛看着天空。

 

良久,他出声唤道:“格瑞。”

 

“嗯?”

 

金发的少年低下头,一片薄薄的雪花慢慢地融化在他的手心。

 

他轻声道:“我要走了。”

 

一时间,格瑞没有说话,金也没有。周围只有雪花慢慢飘下来的声音,逐渐覆盖荆棘丛生的荒原。

 

“好。”

 

出乎意料地,格瑞如此回应。他的语气平淡而安静,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离开,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确知道。金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情,他要找回他的姐姐,他要为她报仇。而格瑞相信他能够做到。他至今并未忘记当时金一身血迹来到他的门口时,脸上那种顽强而执着的神情。

 

“你会回来吗?”

 

听到格瑞的问话,金愣了愣,随即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坚定地说。

 

“我保证。”

 

良久,格瑞轻声回答:“好。”

 

他凝视着那双湛蓝得如同大海天空的眼睛,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一言为定。”他说。

 

我会一直等你。

 

5/6

Do you remember?

 

金走后,格瑞继续他以前的生活。每天浇浇花看看书,为偶尔到来的病人看病。

 

只是,他总是感觉缺少了什么。

 

缺少了一个总是喋喋不休给他打岔的活泼声音,缺少了一个总是在屋里来回蹿动的身影,缺少了一个总是喜欢欢呼雀跃地扑上来抱住他的少年。

 

缺少了金。

 

 

岁月流逝得很快。初秋到了。

 

又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窗外的凌晨天色阴暗而深沉,远处的雷声噼里啪啦炸响,和着雨滴哗啦啦砸在荆棘丛里的嘈杂声音。震耳欲聋。

 

格瑞盯着桌子上那盏明黄色的烛火。它令他想起那个少年金黄的发色,很快他又想到了那双湛蓝的眼睛,想起那仿佛映照着一整片海阔天空的瞳仁。

 

他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不去想。可是没有用、没有用。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已经刻在他为数不多的明媚记忆里,是他生命中比日月星辰还要重要还要灿烂的光。那是他在生活的沉浮里所搭载的一行轻舟。依靠它们,他沉默着、期待着、等候着。

 

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在连绵不断的暴风雨里显得轻微而克制。格瑞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被烛火笼罩的门口。

 

他内心里的那一面许久未动的警钟在此刻骤然敲响,发出急促的警告。危险的预感攥紧了格瑞的心脏,他突然感受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铺天盖地。仿佛呼啸翻涌的洪水滔天地漫了过来,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绝望。

 

像是自己即将失去全世界的,强烈的绝望。

 

格瑞奔跑过去飞快地拉开了门。漆黑一片的夜幕里,一道尖锐的银光猛地一闪。

 

——冰凉而锋利的刀刃紧挨在格瑞的脖颈上。他一动不动,却能清晰感觉到面前裹着湿漉漉的黑袍子的人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温热的喷息里所混杂的血腥。

 

随即,面前的人影抬起了头。他的发色苍白如同冬日里纷飞的大雪,而那双本来湛蓝的眸子仿佛被浸泡在了鲜血里,尽染猩红。

 

尽管容貌和周身的气质都与记忆里截然不同,但格瑞轻易地认了出来,这是金。

 

他一下子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金的帽檐下露出来的银白色发丝。恐惧迅速在心底蔓延,格瑞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

 

“金!”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想扶住金的肩膀——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控制不住地倒在格瑞的怀抱里。格瑞紧紧扶住浑身湿透的金,尽管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浸湿,且被铺天盖地的风雨扑打得视线模糊。但他不在乎,他只锁紧手臂拥抱着面前的少年,仿佛在竭力尝试着挽留自己的整个世界。

 

“嗨,格瑞。”怀里的少年微弱地笑了笑,“我回来啦。”

 

金的声音喑哑而低沉,已然不再像原来那般悦耳轻快。他没有力气再动弹了,一只手臂竭尽全力地圈住格瑞的脖颈,而另一只手抓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他把它抵在格瑞的脖颈边。

 

格瑞扶着金缓缓滑坐在地上。他竭力支撑着他,同时防止耳畔那柄匕首一个不小心划断他的颈动脉。他感受到明显的恐惧,却不是因为金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不是因为这个。不是。

 

“金!”格瑞控制不住语调的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我回来见你啦格瑞。”金埋在格瑞的环抱里,笑着喃喃道。他在气若游丝地微笑,额前苍白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他颤抖的眼睫。

 

“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的。我保证过的对不对?”他笑着叹息了一声,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匕首。

 

“只是,很抱歉格瑞。我很快又要走啦。”

 

“……”格瑞紧紧扶住金削瘦的肩膀防止他倒下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金就在他面前,他知道他不能让金再一次离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身边也好,离开这个世界也好,都不能。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兀而仓促,在越下越大的暴风雨里清晰地回响。

 

“来不及了。格瑞。”怀里的少年低低地说了一句。格瑞感觉到他的手一松,匕首掉落在自己的怀里,掉落在金的眼前。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金的声音很淡,很浅。如同此刻他的呼吸,微弱,却平静。

 

“拜托你,格瑞。杀了我。”

 

 

天地间的声音在顷刻间不复存在了。暴雨,狂风,脚步;烛火,黎明,曙光。一切。一切。格瑞只能看见面前的少年那张苍白的面容,看见他猩红色的眼瞳里浮动着一层水光,浮动着他自己的身影。

 

他锁紧了瞳孔,随即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拜托你了格瑞。”金的目光里带着彻骨的请求, “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他们不仅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我知道我本来不该来,我成功了,所以他们很愤怒。我不应该连累你,但我想回来见你,我答应过你……”

 

“别再说了!”眼眶久违地涌上来一股酸涩,酸楚得格瑞几乎忍不住想流泪。

 

“拜托你格瑞。杀了我。”

 

“不。”格瑞感觉自己的音调在颤抖。他听见自己沉下声音,一字一句:“我是一个医生,金。我所负责的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更何况是你。

 

金安静了许久,突然轻声笑了。

 

“是啊格瑞。这样的你才是你呢,我早该想到。

 

“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格瑞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涌出了自己的眼眶,与冰凉的雨水混杂在一起,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流下。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杂乱清晰,透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危险。

 

格瑞隐约听见面前的金低低地说:

 

“对不起了,格瑞。

 

“那么,最后一件事——请你忘记我。”

 

格瑞睁大眼睛,似乎预料到了金打算做什么,立刻伸手去摸那柄掉落的匕首,却摸了个空。金已经竭尽所有力气持起刀刃,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最终,用力地一划。

 

格瑞猛地伸手去拦,却终究迟了一步。手指与金的手腕擦边而过。

 

生与死的距离。

 

 

匕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地在雨夜里回响。金最后喃喃地说了什么,格瑞却听不清了。

 

他感受不到血液浸湿了自己的衣服,他感受不到暴雨的渐渐停息。他不知道那群人的脚步声在自己周围查看又愤愤离去,他不知道天边已经投下的第一抹曙光映在他的背影里。

 

他只知道自己紧紧拥抱着怀里的爱人,仿佛拥抱着全世界。

 

我忘不了你。

 

正如我忘不了这整个世界。

 

-END-……?

 

 

 

 

 

 

 

 

 

6/6 =1

 

Yes,I remember

 

“格瑞!好久不……哇痛痛痛!不要这么用力敲我啊!”

 

病人因为医生在头上狠狠敲下的一个暴栗而痛得号叫一声,瘪着嘴赶快小心翼翼地缩去阳光灿烂的床脚。

 

“现在知道疼了?你还活着都是幸运!”

 

“诶嘿嘿,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毕竟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划得比较轻……嗷!”

 

格瑞又在金的伤口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后者再度疼得直接窜起来。

 

“以后不许给我再做这种蠢事。”

 

“我知道了知道了,真的,我保证!”金发少年吐了吐舌头,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

 

随即,他看看表情阴沉的格瑞,眨了眨眼睛,起身在他的唇角轻轻点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要溜,却在这一次被格瑞一把拽住拉回来了。

 

“!”

 

 

偷亲不成反蚀把米。金在心底嘀咕,翻个身一掀被子,遮住红扑扑的脸颊。

 

格瑞拍了拍他的头。金把脑袋从被窝里冒出来,一副假装出来的气鼓鼓的样子:

 

“干嘛?”

 

格瑞看着他鼓起来的腮帮,抿了抿唇角,还是问道:

 

“那一天,你最后说了句什么?”

 

“我吗?”

 

金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轻快地指了指窗外:“瞧。”

 

格瑞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窗户外面的荆棘依旧是枣红色和深黑色,相互交错着撑起头顶一片湛蓝的天空。颜色明媚而纯粹,如同金的眼睛。

 

格瑞知道他在看着什么了。他不动声色地跟随着金的目光,看向荆棘树丛最尖锐的枝干顶端。

 

“荆棘鸟。”

 

-TRUE END-

 

终于写完啦!!(疯狂乱舞)

虽然写得很辣鸡我知道(哭泣)不过就是祝瑞金七夕节快乐!要好好地在一起呀!!

 

8月30日:用电脑弄好了排版,把全文稍稍修了一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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